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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盗墓笔记/瓶邪】无人生还  1-20 by 咪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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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这篇文悬念迭起,看得人欲罢不能,我能申请转载到纵横道么?

№200 ☆☆☆齐格于2012-03-24 13:26:00留言☆☆☆ 

纵横道!!当然可以!
有一种兜了一圈又回家的感觉!姑娘你的名字好眼熟!我觉得我一定认识你!
№201 ☆☆☆咪唔2012-03-24 15:53:33留言☆☆☆ 


     一.三叔失踪了

我的三叔失踪了。    

一开始,谁都没有在意。按我二叔的话说,老三每个月不玩点失踪,那就不是老三了。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心里开始有点不安起来。我和三叔约好,这个月25号去他那里取点东西。三叔这个人再不靠谱,在生意上,一般是不会不守信的。这次眼见得约好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他却连点音讯也没有。

难道他被什么麻烦的事绊住了?连电话都没有一个,这也不太像他的风格啊?

生意上的事不能等,我实在没办法,只得特地跑了一趟长沙。我找了三叔的伙计潘子。潘子一见我就说:“小三爷,您别急,三爷这边的事我已经按他吩咐,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等他回来了。他走之前说过,肯定会在25号之前回来,保准误不了您的事儿。”

我一听他说,也就放心了,既然三叔答应的事情,那应该是不会变卦的。我就在长沙呆了两天,等他回来。

但是一直到28号,三叔还是没有回来。

这次不止是我,连潘子都有些急了。我就问他,三叔到底到哪里去了。

潘子也说不上来,只说走之前听说似乎是去什么疗养院了。他说回去找找,没准能找到三叔当时买票的收据。

我觉得挺纳闷,三叔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又不是什么老干部,去什么疗养院。难道是那里过得太舒服,乐不思蜀了?

没过多久潘子的电话就来了,说是查到了,三叔去了格尔木疗养院。

我头就大了,格尔木,听名字似乎就是个古古怪怪的地方。我连忙上网查,搜了二十来页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网站上找到了一点关于这个疗养院的信息。

疗养院并不建在格尔木市里,而是在一片荒芜的大戈壁中央,看图片阴森森的像个鬼宅,周五荒无人烟,什么都没有。三叔跑到那里去做什么?在网站上我还查到了疗养院的电话号码,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我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有人接了。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我就问:“是格尔木疗养院吗?”

那女孩子就说:“是,是!我是云彩!”女孩子的声音很甜美,但不知道为什么,那语气听上去特别惊讶,似乎根本没有料到会有人打电话,仔细听,还有一丝惶恐在里面。

我当时也没在意,继续问:“请问,您那里有没有一位叫吴三省的客人?”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片沉默。

我以为她去帮我翻记录了,就耐心的等了一会儿。但是后来我发现不对了,电话那头安静的有点过分了,根本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难道这小姑娘丢下电话玩儿去了?我又“喂”了几声。

忽然,从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阵“嘻嘻嘻嘻”的低笑声。

我以为这是那小姑娘的恶作剧,也就没在意,说:“您找到记录了吗?有吴三省这个人吗?”

但是无论我怎么说,“嘻嘻嘻嘻”的笑声都没有停。最后我不说话了,等着她笑完。我足足等了有三分钟,那笑声一直没有中断。

要是恶作剧的话,那小姑娘的肺活量也太大了!什么人能不间断的保持同一频率,“嘻嘻嘻嘻”笑整整三分钟啊?

想着,寒气就从我的脚底开始往上冒。我有些惊慌的吼了一声:“够了!”

那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又是一片漫长的空白。然后“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我还保持着紧紧捏着手机的姿势,呆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的冷汗就顺着脑门流下来了。

“靠!那里不是个神经病医院吧?”我暗骂了一声,疯子都能来接电话了!一股不详的感觉涌了出来。我连忙又去打三叔的手机。

这半个月来,三叔的手机总是打不通,不是说不在服务区,就是用户无法接通。这一次我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没想到竟然打通了!

电话一接通,我就劈头盖脸的骂过去:“三叔您到底在干什么?您乐不思蜀也该乐够了吧?耍我们好玩哪?”

那边三叔没有说话,只是一片非常非常安静的空白。

怎么回事?三叔被我骂蒙了?不至于吧?我试着小心翼翼的喊了声:“三叔?”

这时候,就听见电话的那头,又传来了刚刚我听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嘻嘻嘻嘻”的笑声!

我一下愣了。

那笑声没有起伏,就那么连续不断的响着。这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谁?你是谁?我三叔呢?”我大吼着问,但是那边没有回答。只有不间断的低笑声,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我终于崩溃了,“啪”的一声把手机扔出老远。

我连抽了三根烟,才定下神来。

我强迫忘记刚刚那可怕的笑声,冷静思考。三叔失踪这事还真有点蹊跷。按照潘子说的,三叔走之前是计划好了25号前能回来的,但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打电话又是个疯女人接的,不会真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连忙打电话给潘子,潘子一听也毛了,再给三叔打电话,又死也打不通了。潘子当下决定立刻动身去那个疗养院。我说我和你一起去。潘子本来不让,但我说,闲在这里等也是闲着,心里还着急,不如和你一起。

潘子大概也是体会过那种等待的煎熬的,也就没有坚持,说让我收拾一下,下午就出发。

我们到格尔木,已经是半夜了。潘子下了飞机,就带我打了一辆车来到城郊。我一路上高原反应,头疼的半死,迷迷糊糊到了城郊,一看,那里有一辆巴士,五十个座位的车,稀稀拉拉坐着差不多十来个人。我上了巴士头又开始疼,就挑了一个双排座躺下了,潘子跟我隔一道走廊坐着。恍恍惚惚中就听见其他人在聊天,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清,迷糊着,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戈壁里了,周围一片荒原,除了无边无际的黄土和巨大的岩石,半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天并不太晴,阴云沉甸甸的压在头顶,让人觉得格外萧索、寒冷。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来的。”我在心里腹诽三叔,就听见旁边一人大叫:“你刚刚耍赖!”我回头,坐我后排的几个人正在打牌。其中的一个胖子似乎输了不少,正气得义愤填膺,满脸通红。

要是平时,我也许耐不住,就上去跟他们一起玩了。但是这次,因为三叔的事压在心头,我烦得很,也根本没那个心情。潘子和我一样,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荒漠,眉头锁得紧紧的。

也不知道三叔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到时候把他从疗养院里抓出来,我非得狠狠损他两句!

正想着,旁边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那胖子把一个不锈钢暖水壶砸在了地上,骂道:“操!你们是一伙的,串通起来骗胖爷我的钱!”

那几个人也站起来,说:“就骗你怎么着?输不起别玩儿!”

胖子虽然长得胖,看上去人高马大,但那几个人看起来也不是吃素的,浑身肌肉虬起,威猛的很。我就暗自猜他们没准是偷猎的,乘着冬天快要到的时候,到戈壁深处去猎羚羊什么的。这种人身上都带枪,且不怕死,真惹毛了,这一车人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胖子浑得很,根本不怕,提起钵大的拳头就去揍人。

巴士司机听到后面打起来了,吓得连忙刹车来劝架。

别看胖子长得胖,身手却十分了得,我本来以为他根本不是那几个偷猎的对手,却没想到三个偷猎的都打不过他一个。

一时之间,几个人打成一团,司机瘦瘦小小,根本劝不开。这车也开不了了。

我想他们打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还赶着去找三叔呢,就站了起来,打算帮着司机劝一下架。就在这时,我看到,旁边一个光头,将右手慢慢伸到了旁边的行李里。

坏事了!我记得他是和那些偷猎的一伙的!他这么做,肯定是要掏枪了!

我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一把拉住了那胖子。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劲,一急之下,我竟然生生把一个暴怒的两百斤的胖子拖开了两步,也就在这时,我回头,看见光头的猎枪已经摸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

“完了!”我一下几乎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我是救了那胖子了,我自己要被打死了!

就在慌张的那一瞬间,一个黑影窜了上来,一下捏住了光头的手腕,说:“算了。”

那人停了一会儿,慢慢的放下手里的枪。

我舒了一口气,浑身都软了,差点没坐地上。

救我的那个人是个短发的女人,长得十分漂亮。被她抓住手腕的光头叫起来:“宁姐,为什么?让我宰了那他们!”

那个被叫做宁姐的女人摇了摇头,努努嘴说:“你还看不到后面吗?”

我们顺着她努嘴的方向一看,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过去,正站在那光头后面,手里握了一把军用匕首。

宁姐说:“还等不到你开枪,你的手就要被人废了。”

那光头恐怕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脸一下也白了,慢慢的把猎枪收了回去。

宁姐就笑着拍了拍手,说:“好了,大家不打不相识,这一下都是朋友了!乌老四,你们把骗那胖子的钱还给人家。我们带了几箱啤酒,大家一起喝,算我给各位赔不是了!”

气氛这才慢慢缓和下来,我和司机都暗自抹了一把汗。在这种荒郊野岭,民风彪悍之地,真是要处处小心,一个不留神,被别人宰了,扔在戈壁里,真是连尸体都找不到。

后来乌老四把钱还给了胖子,还给胖子赔了不是。那胖子也是爽快人,大家喝着啤酒,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胖子就问那群人去戈壁里面干什么,那些人也不避讳,拍着猎枪说,要去猎东西。至于猎什么,他们又不肯说了。

我问胖子去干什么的,胖子说他是驴友,听说那沙漠中央环境极其恶劣,所以格外想挑战一下自我,去探探险。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把啤酒往后传过去,后面人接过,冒出来几句英语。我扭头一看,原来跟我们一起的,还有几个外国人,都坐在后排。和他们一起的是个戴墨镜的男人,估计是翻译,笑眯眯 的,看上去人不坏。他说,他们也是驴友,想去探险。

我看着窗外阴惨惨的荒漠,想,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要不是三叔,真是倒贴给我钱,我也不会去。

因为我刚刚救了那胖子,他和我迅速的成为了好友。他话极多,又非常的不靠谱,跟他聊天,倒是让我烦躁的情绪稍微得到了一丝缓解。我问他知不知道格尔木疗养院的情况,他就神神秘秘的说,早就听说了,那里地处荒芜,闹鬼闹得凶,其实他这次去,也是想亲眼见见鬼屋。我又问他,具体是个什么样的鬼屋,胖子说不出来,只说,也许是艳鬼,那闹鬼他也开心。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鬼神,听那胖子的话,觉得不靠谱,就想,没准那就是个神经病院,疯子没关好出来吓人了,吓着吓着,传出去就变成鬼了。只是不知道三叔怎么也被牵扯进来了,难道是被当成疯子关起来了?

想着我又迅速的否定了自己,这种想法,比那闹鬼的,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想来想去,我十分头疼,加上焦虑,整个人十分疲惫。天又渐渐暗了下去,大家都累了,车厢里渐渐安静下去。我也迷糊过去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接着我发现身边没人,车也停下了。

“到了?”我想着,走下车去,就发现所有的人都聚在大巴的一侧,正在说着什么,潘子也在。我就凑上去。

潘子说:“车子走到一半爆胎了,也没有备用胎,给困在这荒郊野岭的,看来得等下一班车来救我们了。”

我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是灰蒙蒙的戈壁,一眼望不到尽头,现在已近深秋,草也都枯黄了,瑟瑟的立在寒风中,一派死气沉沉。

“得等多久?”我问司机。

司机说已经联系了公司,公司说马上派车来,按照正常速度,应该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能到。

现在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我们只好干等。虽然胖子一直乱扯,有的还挺有意思的,但是想到三叔,我还是放不下心。

晚上我们就睡在车上。

明明和前一天晚上一样,睡在同样的地方,车上的暖气没有坏,开得十足,非常舒服,但是我的感觉,就是和车开着的时候不一样。听着外面荒漠上,凄厉的风声一阵高过一阵,层层叠叠,回还复沓的尖啸,像是一个个魔鬼在裸露的巨石之间穿梭,我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自己似乎被困在了一片浩瀚无边的海洋之中,周围没有一艘船,只能干坐着等死。

这种感觉十分难受,压得我喘不过起来。这一晚,我根本没睡好觉。

硬是挨到了第二天白天,等了大半天天,车还是没有来。司机不停的打电话去催,我听见他和那边低声的争执,就预感到情况不妙了。

果然,他最后愁眉苦脸的告诉我们,刚刚打电话回公司才知道,某一处山体滑坡了,正好把进戈壁的公路给堵住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彻底清通。最短一天,长的话就不知道了。

我一听就急了,想三叔现在情况不明,我们还得赶路呢。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就问,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司机摇头说没有,要么在这里等,要么自己走过去。

一听到要走过,旁边站着的胖子也急了,抓着司机的领子就骂骗钱坑人,哪有把乘客丢下不管,让乘客自己走路的司机?

他这么一挑唆,那些偷猎的也跟着骂起来。他们有枪,人又多,各个都是不要命的,此时已经把枪举在司机脑门上了。我一看情况不对,就想出去劝架。这时候潘子拉了我一把,对我使了一个眼色。

一旁站着的黑眼镜说话了。

他站到司机和阿宁中间,笑眯眯的说,他以前来过,其实这里离格尔木疗养院已经不远了,要是走过去,最多大半天,天黑之前就能到。如果留在这里等长途客运公司派来的车,那起码要等两天。他决定自己走过去了,反正是来旅游的,走走见识一下这戈壁的全貌,也没有什么不好。

跟着他的三个老外自然也是这个意思。阿宁想了想,说:“我们也跟着你走过去!”

我看了潘子一眼,潘子也希望越早到越好,我就点了点头。

最后车上就剩下两个小青年,估计是男女朋友出来旅行,那女孩不愿意走路,男孩就留下来陪她。他们决定在大巴上等救援。

我们就和他们告别,背上包,走上了去格尔木疗养院的路。

第二章   戈壁流沙

这一路非常难走。

一开始的时候,王胖子还兴高采烈的说些笑话,三个外国人也不时的停下来拍照。但是到了后来,大家都默默无语,只顾着脚下,谁也没那个心情再多说一句话了。

深秋的天一直非常的阴沉,风呼啸着吹过巨石,卷起一片黄沙。夕阳西斜,天地之间的界限在沙土之中都模糊了,只剩一条浓红的血线,在天际延展开去,显得说不出的妖异。

我们紧紧的跟着黑瞎子,踩在他的脚印里前进,连一步都不敢错开。

三个小时前,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同行的光头被流沙吞没,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不到两分钟。

——当时我们已经离开了公路,在黑瞎子的带领下,从戈壁中央穿过。黑瞎子笑眯眯的说:“一定要跟好我的脚步,这地方有很多流沙坑。一不小心掉进去,谁也救不了你了!”

因为他的表情太愉快,说话的语气又太轻描淡写,谁也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我和潘子比较谨慎,虽然心里对黑瞎子的话不以为然,但依旧跟着他走。胖子和那几个偷猎的就没那么听话了,几个人落在后面,时不时还脱队去放个水什么。

走了一半的时候,那光头就说,现在深秋,正是草原上兔子最肥的时候,应该打两只,晚上到了疗养院烤着吃。

阿宁叫他别乱跑。光头就说,他之前在蒙古做生意,凶险见得多了,连狼群都对过,就这里,连只老鼠都看不见,他还怕什么?说着就往旁边走,让大家不用等他,他过一会儿就追上去。

黑瞎子笑眯眯的说:“好吧,不过你可看清路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还没走出五分钟,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了一声惊恐万分的惨叫。

是那个光头的!

阿宁的反应很快,立刻转身就要去救,但是黑瞎子一把拉住了她,说:“跟着我走!不然你也和他一样!”说着快走两步,领着我们向惨叫传出的地方赶。

黑瞎子走得很快,也很谨慎,我在后面必须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见一个沙子的漩涡中,只剩光头的一小撮头皮。乌老四他们想要伸手去拉,被黑瞎子拦下来了,黑瞎子说:“没救了。你们去了,也和他一样。”

说话间,光头最后一点露在外面的头皮也没进了沙子里面。流沙坑扑腾着冒出一串涟漪,发出一声长叹,像是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那几个偷猎的眼见同伙就这么沉下去了,一时都愣了。不光是他们,连我也感到一阵难以接受的惊恐,一个活生生的人,前几分钟还在那里说说笑笑,这么一会儿,就在我们眼前消失了!

荒漠上的风,刮得更猛了。高一声,低一声,尖利的呼啸而来,我几乎站不住脚。那声音无休无止,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轰鸣。我此时才真正体会到,这荒漠有多么可怕!

乌老四他们反应过来,都气急败坏的向黑瞎子冲上来,吼道:“你他妈选的是什么路?”说着就伸手去摸猎枪。

黑瞎子举起手,皱眉笑道:“我事先可是提醒过了的。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看不见的地方隐藏着无数的流沙坑,比沼泽地还要凶险。是你们自己要跟我走的,也是你们自己不听我的话的,怪谁呢?”

一边一声不响的阿宁,此时忽然一个箭步上前,用一把枪指着黑瞎子的脑袋,说:“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看,你也不是纯粹的游客。你去疗养院的目的,恐怕和我们是一样的。”

黑瞎子大笑,说:“阿宁姑娘,你抬举我了。”他的手轻轻的挥了挥。

跟着他的几个外国人往前走了一步,每人从腰间抽出一把M15将官手枪,指着阿宁和她背后的几个人。

我吃了一惊,他们用的竟然是美国军用手枪!这个型号杀伤力很大,就算在美国,普通人也是搞不到的。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又是来做什么的?这片荒芜的沙漠里,那个破烂的疗养院,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全副武装的来找?

阿宁看见外国人的武器,也吃了一惊,但她随即就镇定下来,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枪,说:“好吧,算我错了。”她后退一步,让乌老四他们放下猎枪。

黑瞎子笑笑,让后面的外国人也放下武器,说:“我们的目的不一样,阿宁姑娘。我们不会和你抢的。”

阿宁戒备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之后,黑瞎子在前面带路,但是刚上路时那种轻松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每个人都沉默着。我心里愈发迷惑起来,三叔之前到这个疗养院,难道真的有什么目的?听阿宁的口气,他们要找什么东西,难道三叔也是如此?那他目前的处境,岂不是就更加凶险了?

我心里烦的要命,一步一步紧紧的跟着黑眼镜,不敢有一丝晃神。

胖子耐不住寂寞,有时候想和我搭讪,我也没心情理他。他去找别人,那些人都板着一张脸。胖子落了个没趣,一路骂骂咧咧。也亏得他还时不时出声,我才不至于被自己的揣测和焦虑压趴下。

就在压抑的气氛下,我们又走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夕阳西斜。


第三章   格尔木疗养院

太阳下去以后,很快,四周都黑了下来。

“喂,黑瞎子,你不是说天黑之前就能到的吗?这都黑透了,怎么也没见个疗养院的影子!”胖子喊道。

黑眼镜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说:“天黑了,我更得走的谨慎点。不然我要是走错路,您那么重的身子,估计是第一个下去的。”

胖子气得乱骂,但也不敢真的对黑眼镜怎么样。

天黑下来以后,渐渐看不见无边无际的荒原,我只能盯着黑瞎子手里的手电,那光笔直的照出去,在黑暗里撕出一道惨白惨白的口子,风一吹动枯草和碎石,就像是各种来自黑暗的魔鬼,争先恐后的从那道口子里爬出来。我生生的打了个寒战,也不知这道惨白的光,是把我们引向地狱还是天堂。

这么胡思乱想着,就听到胖子欢呼一声:“终于他妈的到了!”

我抬头一看,果然,手电筒光线所及的地方,有一片黑影,看上去是个小镇。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想真他妈不容易。黑瞎子脸上一直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说:“大家跟紧了。”

看到希望就在前方,我们也顾不上累和饿了,各个走的飞快,恨不得马上到一个有光亮,能坐下来吃饭的地方。

没多久我们就走近了那片黑影,还真是一个沙漠中的小镇。黑瞎子领我们进去,我一路心里就感慨,以前在城里,总是恨人多、车杂、太吵,现在在荒山野岭的地方走了一天,真是巴不得多见到几个人,再吵我也愿意听。

走着走着,我却发现不对了。

整个小镇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我看了眼表,才晚上九点多,按理说,再偏僻的地方,也不该那么早就全部熄灯了吧?而且这小镇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似乎太过安静了一点,也太过整洁了一点。

无论城市还是农村,只要是人住的地方,就有垃圾,有菜市,有工厂,有各种各样的味道。打个比方,深夜里你穿过一条小巷,就算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闻到油腻和垃圾味儿,就知道这旁边肯定有家餐馆。

但是在这个小镇,什么味道都没有,无论香的,臭的,一丝属于人的气味都没有,简直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难道是个死镇?

这么想着,我浑身发冷。

黑眼镜却毫不在乎,熟门熟路的领我们向前。穿过无数黑洞洞的矮房,我终于看到了一丝灯光。

一栋三层的小楼立在我们的面前,每一个窗子里都透出白色的灯光,衬得整个房子似乎都被裹在一层缭绕的白雾里,门口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牌子,写着“格尔木疗养院”。

我差点没激动得热泪盈眶,终于到了!

我们几乎是一拥而上的去敲门。

敲了好久,才终于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小姑娘,非常年轻,但是非常的白。她背后刺眼的日光灯一打,更是显得她整个人白的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她看见那么多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目光呆板的从我们脸上一一扫过,然后转身进去了。

我们莫名其妙,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跟着进去了。我挤不过那些人,和潘子两个是最后进去的。我前脚跨进门,后脚一阵强风吹过,“啪”的一声把门给拍死了。

那个女孩子也不多说什么,又坐到柜台后面,两只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们。我们和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后被她盯得发毛,胖子就上前,说:“姑娘,我们是来旅游的。你这儿有空房吗?”

那个女孩子抬起头,看着胖子,盯了一会儿,盯得胖子都要抗不住了,忽然她幽幽的笑了一声,说:“有。”我们听到她说话,才都安下心来。说实话,刚刚看到她那副样子,我都要以为她不是一个活人了。

那个女孩子慢吞吞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堆钥匙,堆在柜台上。我们就都去挑,我和潘子一间。我心里又想起三叔,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就想上前去问,却被潘子拉住了。潘子对我做了个口型,意思是:“现在别问。”

我一看就懂了,周围的人都神神秘秘,不知道要捣鼓什么,三叔肯定也和这事有关系,让他们知道不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还是找个私下的机会单独问吧。

房间钥匙拿好了,胖子就叫着肚子饿,问那女孩有没有吃的。

女孩又盯着胖子看了很久,迟缓的点头,说:有。然后就走到里间去了,看样子是去叫厨师给我们准备吃的了。

我奇怪她为什么都没有拿菜单给我们点,胖子就嘲笑我迂腐,在这种地方,给你吃就不错了,哪还有你挑的份儿。

疗养院的前堂旁边就是餐厅,我们进去,用好几张桌子拼了一个大桌子,围坐下来。坐定了,胖子就感慨,虽然路上出了些事,但是大家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也算是同舟共济了,这个朋友是一定要交的了。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拍胸脯,说,这顿饭他来请,谁也别和他抢。

阿宁他们一路上和黑眼镜一伙保持着距离,我暗猜,这个梁子是结下了,估计不是胖子一顿饭就能解决得了的。但是此时,经过一天的跋涉,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疲惫之下,大家也没有心思再勾心斗角。

阿宁说,当时她也冲动了,这顿饭还是她请。胖子就不高兴,说你小姑娘家家的看不起人?

两人推脱寒暄了一番之后,气氛缓和了不少。阿宁忽然转过头问黑瞎子:“你以前来过这里?”


黑瞎子笑了笑,说:“也不能算来过。只是在外面看过。”

阿宁还想问什么,那个服务员小姑娘端着一碗白乎乎的汤走了过来,往桌子上一放,又出去了。

胖子看见吃的,眼睛都绿了,立马伸勺子去舀,一边说:“胖爷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我先来一碗。”

我看他盛的东西,就觉得怪怪的,这是什么汤,和豆腐脑似的。胖子盛了汤就准备喝,乌老四也拿起勺子,准备舀。

他第一勺还没舀出来,就听见胖子“呸”的一声,把碗一丢,滚下椅子开始呕吐。

“怎么了?”我们都去看他,他吐了半天,抬起一张鼻涕眼泪横流的脸,说:“我操!那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我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隐约看见是个圆球。我就走上前去,捏了起来。捏起来我就感觉不对,凑到眼前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他娘的,那竟然是个眼球!

眼球的一小半已经被胖子咬烂了,半透明的黏液从那个缺口流出来,沾了我一手。

我手直抖,那个凉冰冰的眼球就在我的手心滚来滚去,灰蒙蒙的眼珠子活像在窥视着四周!

我吓得腿一软,把那眼球甩了出去。就在这时,听到乌老四喊:“操!这白乎乎的,他妈的是一锅脑浆子!”

胖子听了,又吐了起来,一边喊:“难怪老子刚刚喝下去的那么膻那么腥,还有股咸嗖嗖的味儿。”

“他娘的!你还形容的那么生动!”我骂了他一句,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实在忍不住,也跟着胖子一起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那小姑娘又过来了,这次她端着一只大盘子,盘子里血淋淋的放着大半块生肉。

“操!你玩我们啊!”乌老四一个巴掌把那小姑娘扇到一边,和他几个兄弟一起冲进了厨房。

那小姑娘跌了个跟头,坐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我们。

没过一会儿,乌老四和几个兄弟回来了,说:“这个女人恐怕是个疯子。后屋厨房里有好几块生猪肉,还有个猪头,眼睛被挖掉了。”

胖子顿时就跳起来了,大喊:“这是黑店啊?怎么让个疯子当服务员?其他人呢?这店里他妈的没有别人啦?”

胖子暴跳如雷的喊了好几声,但是整个疗养院里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心头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个疗养院不会早已被废弃,就只剩个疯子,还有我们几个人吧?

这算是怎么回事?简直可以拍一部荒原鬼店了!

乌老四已经带着几个兄弟冲上去看了。

我看着那个惨白的小姑娘,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没一会儿,乌老四他们就回来了,说:“操!这个疗养院里,除了这个疯女人,真的就没有其他人了!”

阿宁一听,脸色就白了。她拿起钥匙,说:“没人最好,省的吵。我要去休息了。”就一个人往楼上走。黑瞎子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我也要去睡觉了。”就带着三个老外上去了。

很快餐厅里就剩下我和潘子,还有那个疯子。

我很不愿意再在这里呆下去,就跟潘子说:“我们也赶快走吧。”

潘子摇了摇头,说:“不对。”

我问他怎么不对。

他说,如果没有人的话,一般客房的灯都是暗的。但是我们来的时候,从外面看,每一个房间的灯都是亮的。如果客房里没有人,那灯又为什么要开?

我牙齿打颤,说:“那,那房间里住的,不是人?”

潘子摇头,说,他不信的是乌老四的话。所以他得亲自去看一眼。他把房间钥匙给我,让我自己先去房间,他看看就回来。说着,就窜了出去。

这下,就剩我和那个发疯的小姑娘两人呆在一起了。白惨惨的脑浆子汤还在我旁边放着,我是一秒也不想多留,站起来就想走,忽然,那个小姑娘抓住了我的衣角。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她,她就那么抬着眼睛,呆呆的盯着我。我心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一股伤感。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就这么疯了,也挺可惜的。

我想着,气也消了,就低头问她:“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她也不说话,只那么怔怔的看着我。

我心念一动,问她:“你见过我三叔吗?叫吴三省。”

那小姑娘还是直愣愣的盯着我。我想,她八成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刚叹了口气,想说点别的,那小姑娘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急切的说:“我,我叫云彩。”

我心一惊,云彩,不就是我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接电话的那个人吗?我低头,云彩一直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焦距,像是清醒过来了一般,她抓着我说:“我,我见过——吴,吴——”

“吴什么?”我急着问她。

她的话没说完,眼睛忽然一翻,整个变成了眼白,嘴角以一种我不能描述的角度弯了上去。脸部肌肉颤抖着扭曲起来,整个一张脸,像是忽然戴上了一层假面具,变得无比狰狞。从她的嘴角,发出了一串低声的笑:“嘻嘻嘻嘻——”

我被这可怕的景象吓得心脏停跳了一秒,“啊!”叫了一声,跳起来就没命的往外面跑。

第四章   闷油瓶 (上)

我刚冲出去,就撞到了一个人,狠狠的摔了个狗啃泥。

一天跋涉,我的体力几乎透支,再加上饿的要命,这一下摔得很重。眼冒金星了好久,我才慢慢缓过神来。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叔为什么要来这么个鬼地方?要是这里早已废弃,三叔是不是也已经走了?我到这里来找他,是不是根本就多此一举?

潘子不在我身边。里屋那个女孩子“嘻嘻嘻”的低笑声已经消失了。只有电流通过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这细小又枯燥的声音,让四周显得更加寂静。

死一般的安静之中,那些恐惧的情绪一下子都涌了上来,我不可抑止的把情况往最坏的地方想。难道这里真的有鬼?我们还来不来得及回去?还回得去吗?三叔怎么办?我心里乱成一团,又怕又烦,闭着眼睛努力了好久,才把这些杂乱的情绪压下去,勉强睁开眼。

我面前蹲了一个人,正向我伸出手。他见我睁开眼睛,怔了一下。

我也怔了。

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我刚刚撞到的人。

我非常尴尬的向他打招呼:“抱、抱歉——”

但是他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我对这个人的第一感觉是,这个人很奇怪,非常奇怪。

他的身形修长,但是脸色非常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这衬得他的眼睛格外的黑,格外的亮,简直叫人害怕。

他居高临下,非常冷淡的注视着我,一言不发。一时之间,强大的压迫感让我感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我本能的想说点什么,但是在他的目光下,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全身勉强能动的就只有脑子。

显然,这个人有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我肯定,我以前没有见过他,他绝对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他没穿服务员的制服,应该也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所以,他应该和我们一样,是个旅客。

潘子说的没错,乌老四的话不能信。这个疗养院里,除了疯掉的服务员,果然还有别的客人!

这个发现让我兴奋异常。我撑坐起来,打算立刻喊潘子回来。

这时,我才发现,我撞到的那个人,并不止是盯着我,他正在非常仔细的打量我。

他看得非常仔细,简直就像观察猎物行踪的猎人。

理智,强大,冷漠。

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谨慎?我十分奇怪。

但是此时,我也没有心情计较他的态度了。他的出现让我知道了,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别的旅客。这个信息本身就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希望。
他刚刚向我伸出的手还没有收回去,我几乎是不怕死的傻笑着拉住那个人的手,对他说:“谢谢!”

那个人震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光,却没有说什么,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应该比我们早到,所以他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对于这个鬼屋样的地方,说不好奇是假的。我也站起来,递了一支烟给他,搭讪道:“那姑娘也太惊悚了点,简直吓死我了。”

那个年轻人并没有接我的烟,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我一下,转身就往楼上走。

我被他晾在一边,手还保持着递烟的动作,尴尬无比。心想:“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到底惹了他哪里了?”

自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有和我说。

不过,他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游客——

既然这里有别的客人,那么,证明起码这是个正常的疗养院,而不是个闹鬼的疯人院。

这里地处偏僻,又是旅游淡季,一个星期也没有一笔生意,估计别的服务员都偷懒摸鱼去了,只留下这个疯姑娘在这里守着。

这样一来,一切都可以解释了。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乡镇疗养院,只是因为过于偏僻,加上员工怠工,所以才造成了今天晚上这样的恐怖的事情。这一切,也许仅是一个巧合罢了。

潘子去查房,没准就能从哪个房间里揪出我三叔。然后我骂他一顿,才不管阿宁黑瞎子他们的阴谋诡计,明天早上就离开这里。
皆大欢喜。

想着想着,我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勾,心也慢慢镇定下来。

等我把思路都整理清楚了,潘子才回来。

他的脚步非常的轻,我几乎都没有察觉。潘子当过很多年兵,几乎有一种本能,知道怎么在有危险的时候,做出最谨慎的行动。而他明显放轻的脚步,就说明,他正处于一种高度警觉,非常紧张的状态下。

我笑着向潘子打招呼,迫不及待的告诉他我的发现。

但是潘子没有听完就打断了我,一脸严肃的低声说:“小三爷,这里不能留。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啊?那三叔怎么办?我们还没找到他呢!”我说。

潘子皱紧了眉头:“他可能不在这里。如果他在这里——”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没有说下去。

“他在这里怎么样?”我问,心里那种恐惧的感觉又回来了。

潘子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餐厅,我知道,那个诡异的疯女孩还在里面。潘子明显是忌讳什么,抓着我的胳膊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他随手打开一个门,就把我推了进去,然后仔细的把门锁好。

我急道:“这不是我们的房间!”

潘子说:“那个房间不能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他,“你到底刚刚看到了什么?”

潘子摇头,说:“说出来你也不能理解,总之,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我们明天就走。三爷的话,等我们出去,我再多叫几个人,一起来找。”潘子说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很紧,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我看得出,他的神经都绷紧了。

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让潘子都紧张成这样?

我就安慰他,说:“潘子,你不要紧张。这个店应该不是黑店。我刚刚还看到了别的客人。”

潘子一直在沉默的抽烟,听到我的话,猛的抬头,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莫名其妙:“看到别的客人了。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可能是早几天来的。”

潘子追问:“他长得什么样?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被潘子的气势给吓住了,老实答道:“就是一个年轻人,瘦瘦高高,很白净。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呃,如果非要说的话,目光特别狠,特别冷。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他根本没搭理我,跟个闷油瓶似的。”

潘子站了起来,说:“我要去找他。”说着,他打开了房门,又回头望了我一眼:“顺利的话,我也许能找到三爷。但是——如果我在天亮前还没有回来,小三爷,你就赶快一个人离开。一分钟也不要耽搁!”

我急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摇头:“不行,这里太危险了。你根本应付不来。”

说完,他关上了门。

这是潘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四章   闷油瓶 (下)

我跺了跺脚,最后还是压抑下跟出去的冲动。

潘子是当过兵的人,比谁都熟悉怎么应对危险,他知道什么时候怎么分配人手最合适,我一个卖假古董的小老板,自然是不能和他比的,跟出去没准也是累赘。

只是潘子以前很少这么和我说话。虽然三叔经常骂我嫩,骂我没城府,什么事都懒得告诉我,但是潘子一向是对我有问必答的。这次他如此含糊其辞,让我有了非常不详的预感。

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一定已经超出了潘子能控制的范围。所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能说。

见鬼,我要是能跟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这间房间的锁可能已经被潘子踢坏了,房门没法关上。潘子走的时候,非常小心的在门缝里夹上几张叠起来的纸,让门可以严丝合缝的关紧。

可是这种办法根本是个面子工程,只能防止风把门吹开。要是真的有人来,一推门就开了,起不到任何保险的作用。还不如之前我们拿到钥匙的那间房来得安全呢,起码那间的门是可以锁起来的。

潘子为什么不让我去那间,而非得挑选这间?

我不明白。太多的疑问在我的脑子里缠成一团,而我连一丝头绪都没有。

“该死!”我低骂了一句。随即又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周围太安静了,我压低喉咙骂的声音,听起来都像一个炸雷。

我之前一直住在大城市。即使在最深的夜里,躺在床上,也能听见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有的时候是汽车的声音,有的时候是人声,甚至还有更远的火车的声音,汽轮始航的鸣笛声。就算这些都听不见,也还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但是这个地方,什么声音都没有,死一样的安静。灯光也死一样的惨白,我的影子浓黑,拖在地上,微微的抖动,像是一个无声偷窥的魔鬼。我坐立不安,快要被自己的焦躁给逼疯了。

这时,我听见远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声。

那声音并不响,只是在这无比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明显。

谁大半夜的在外面叹气?也不嫌这阴惨惨的疗养院瘆得慌。

我正想着,外面又传来了第二声叹气。

这人一伤春悲秋起来,就没完没了。我懒得想太多。要是在过去,我肯定已经出门去安慰了,男人的话递支烟,女人的话借个肩膀,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但是现在我非常的疲倦。我往床上一倒,用被子蒙住头,想,不去管他了,我自己的事还烦不过来,别人的事,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没准我去劝,到最后反倒是自己嚎啕大哭,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忽然发现,外面的叹气声,一直没有停。

这声音非常有规律,每隔一会儿,叹一声,每一声中间的间隔都差不多长。这样听起来,这根本不是叹息,反而像是一个人,在非常缓慢的喘气!

我以前没有听过这样的喘气声,唯一比较类似的,是一年春节,我回长沙老家,看见有人杀猪。猪的脖子上插着一根管子,血放得差不多了,快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声一声的喘,非常缓慢而沉重。

这个联想,令我不可抑止的浑身冰冷。

我缩在床上,不敢动弹,心越来越冷。

我发现,那声音,并不是停留在一处的,它一步一步,非常缓慢的,正在向我房间的方向移动!

之前我没有察觉,因为它似乎移动的非常缓慢,而且除了喘息声,地板和楼梯都非常安静,根本不像是有人走过的样子。但是非常仔细的去分辨,就能发现,它的每一声,都比前一声要响一点。现在的喘息声,和一开始我听到的相比,已经近了很多,几乎要到我的房门口了!

我浑身发抖,动弹不得,只能听着那东西喘着气,一点一点靠近,然后,它停在我的房间门口,不走了!

我几乎不敢呼吸,一片寂静中,就只能听见那缓慢又沉重的喘气声,在我的门外,非常有规律的响着。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房门根本没锁,就用几张纸夹住,喘气的东西要是要进来,岂不是轻而易举?可是它一直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停在我的门口,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一样。

难道,他不是不进来,而是进不来?

会不会那是潘子,受了重伤,好不容易爬到我的门口,却没有力气推门了?如果我不去救他,难道就任他一直躺在那里?

听那喘气声,就知道那人一定很痛苦,无论他是谁,我都不能任他就这么躺在那里等死。

想到这里,我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就要去开门。

也就在这时,我忽然被一个人从后面抓住了,嘴也被紧紧的捂住了。

我正全神贯注于门外的动静,根本没想到后面有人,被这么一抓,吓了一大跳,心脏差点没爆裂。要不是他捂住了我的嘴,我估计得大叫出来。
我本能的剧烈挣扎起来,但是那个人抓得非常紧,我根本挣脱不了。那人见我挣扎的厉害,就在我耳边低声说:“不能开门!那东西不是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说话的气流喷在我的颈项上,虽然有点冷,但毕竟是有人的温度的。我慢慢停下了挣扎,狐疑的回过头。

竟然是我刚刚遇到的那个眼神很冷的闷油瓶子!

他怎么会在这个房间里?我们进来的时候,房间里明明没有人,他是躲在哪里的?潘子不知道,还特地出去找他了,这么看来,他根本找不到人。既然如此,潘子怎么还不回来?

难道,外面那个真的是受了伤的潘子?

我着急起来,就比划着指着外面,示意要去看看。闷油瓶慢慢放松了对我钳制,低声说:“别开门,就用猫眼看。”

他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冷,不容置疑。我也不敢违逆,慢慢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一看。

我当场就吓得呆住了。

我的门口,正伏着一个异常肥胖的、惨白的人!

他的浑身每一处都膨胀起来,眼珠非常浑浊,和眼白混在一起,像是打散了的鸡蛋。嘴唇很厚,青紫的舌头拖拉在外面,随着沉重的喘气声,缓慢的上下颤抖,说不出的狰狞可怕!我以前大学的时候没事搜过猎奇图片,我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个是人死了一个星期左右,巨人观的样子!

巨人观的死人怎么会爬?怎么会喘气?

我吓得僵在当场,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仿佛感觉到我在隔着猫眼看它,那个巨人观的尸体,慢慢的抬起肿胀的脸,冲着猫眼里的我,诡异的笑了!

四目相接,这个狰狞的微笑给我的冲击力极大。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我感到心脏一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闷油瓶拉了我一把,我后退了两步,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我强迫自己镇定,但是腿软的站不起来,双手忍不住的颤抖,只能趴在地上。这时候,我看见,门和地板之间有一道缝隙,那个巨人观的尸体,也趴在地上,从这道缝隙里,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它的嘴角,依旧带着那丝诡异的微笑!

我脑子里那根弦终于绷断了,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过了很久,我才缓过神来。

我依旧趴在地板上,想到门缝里那双可怕的眼睛,我连再看一眼都没有勇气,屁滚尿流的爬了起来。

闷油瓶坐在一张床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怕得要命,几乎是跳到他的身边,问:“那是个什么?它还在吗?”

闷油瓶没有理我。

但是他的目光也没有离开我。他一直在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酷的打量我。

我一靠近他,就发现,他的浑身肌肉都绷紧了,明显处于非常戒备的状态。

他是在防备我?还是在防备那个怪物?

我不知道,但是起码,门外的喘气声似乎已经没有了,那个巨人观的尸体,似乎消失了。

但是闷油瓶的状态依旧非常警觉,仿佛是一只野兽,把我当成是误入他领地的什么动物了。我要是靠近他,结果不是被他当成猎物吃掉,就是被他当成侵略者干掉。

我赶紧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坐到了他对面的床上。

我心里有一万个问题要问他,几乎挑不出先问哪一个。

我问他:“潘子带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在这里?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他不回答。

我又问他:“那个在地上爬的到底是什么?它就这么走了?”

闷油瓶还是没有回答。

不过我自己似乎有了一丝思路。我们的房门没有锁,刚刚那个玩意儿要是想进来,简直轻而易举。但是它没有进来,说明这间房间肯定有什么阻止它。

难怪潘子要带我来这个房间。闷油瓶也在这里,他肯定也发现这间房间的安全了!

也不知道闷油瓶早我们几天来的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看人的眼神那么戒备,说明他对我们都极度的不信任。所以潘子带我进来的时候,他才躲了起来吧?要不是我糊里糊涂要去开门,他恐怕一直都不会现身。

我一个人傻叉似的在那里琢磨问题的时候,他就隐藏在某个角落里,一直观察着我!

为什么?这么警惕,他当自己在玩狩猎游戏吗?我猜不透。

不过转瞬,我又否定了自己。要真是狩猎的话,也不可能是人和人!肯定是要逃避那些无法解释的怪物。闷油瓶比我们都多待了几天,没准他见到的鬼更多,所以才产生了这样强烈的自保意识。

这么说来,刚刚的尸体离开我的房间,它会不会去别的房间?大半夜的,阿宁胖子他们都在睡觉,谁也不会发现这么个玩意儿悄无声息的靠近。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着我就慌了,就想去提醒他们。我疯狂的给他们打电话,但是无论是谁,都是“无法接通”。

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得要命,一咬牙,决定出门去查看。

我心里想好了,如果那尸体真的回过头来害我,我就放声大叫,如果能把阿宁胖子他们惊醒,他们一起出来,十几个人一起上,再可怕的鬼也害不了人。

这么想着,我的胆子稍微壮了一点,就想出门,这时候,那个闷油瓶说话了,他皱着眉头,声音很轻:“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愣了一下,说:“我是来找我三叔的。”

“你三叔?”

“吴三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长得和我很像。”我说,“我还想问问你,你来得比较早,有没有见过他?”

那边的闷油瓶似乎陷入了沉思,没有回答我。

我也来不及等他想出什么了,就说:“现在没工夫跟你讲那么多,我得赶快去看看其他人有没有事。刚刚那鬼玩意儿太吓人了,万一谁中招了⋯⋯”
我话还没说完,闷油瓶就打断了我,说:“你不用去,他们没事。”顿了顿,他淡淡的说,“害人的,从来不是鬼神。”

他的话和表情让我很不舒服。我觉得一路走来,虽然有摩擦,但是大家都算是同甘苦过的。他这么说,让我感觉,我去提醒他们,反倒是多此一举,自作多情似的。

闷油瓶仿佛没看到我的郁闷,继续慢慢的说:“吴三省不在这里,你天亮就走吧。”

竟然和潘子说的一样!

难道三叔真的不在这里?闷油瓶的话能不能信?

我不知该怎么办,心里乱成一锅粥。

闷油瓶似乎误解了我的纠结,淡淡的说:“不用担心。我会把你送出去的。”

第五章.  离群之兽

房间里非常的安静。

那个闷油瓶背对着我,呼吸轻浅,似乎已经睡着了。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外面渐渐下起雨来,雨声也非常安静。一片黑暗里,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户上,像一只手在轻轻的叩门。

我听着雨声,慢慢把烦躁的思绪沉淀下来。

闷油瓶也好,潘子也好,都说三叔并不在疗养院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他们对我隐瞒了什么,而那些隐瞒的东西并不重要,他们只是希望我赶快离开,越快越好。

似乎晚一秒,我就永远也走不了了一样。

我不明所以,大家好像都知道一些什么,只有我蒙在鼓里,不得其法。这种感觉十分难受,我想了很久,辗转反侧了很久,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一切噩梦的苗头已经在我面前展露出来了。这个时候,我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有选择,还可以决定到底是去是留,甚至可以探查清楚这里隐藏的一切秘密。

我甚至不知道,潘子和闷油瓶所说的离开,到底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期望。

我这时候也不知道,未来的我,我们,仅仅是为了离开,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是被暴雨的声音给吵醒的。

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七点半了,但是房间里一片昏暗,雨声极大,玻璃被震得哗哗响。我拉开窗帘,顿时被吓了一跳。

漫天的暴雨倾盆,目之所及是一片白茫茫的雨帘。黑暗在雨水中被扭曲成一种非常浑浊,非常肮脏的灰色。小镇的轮廓被吞噬在这片肮脏的水雾之中。

风盘旋着尖啸而过,挟着雨水,碎石一样砸在窗户上。

我回头看,潘子没有回来,闷油瓶也不在他的床上。

我坐了下来,抽了一支烟。外面是瓢泼大雨,可是这个房间里,依旧非常安静,日光灯微微的闪着,我的影子也微微的抖动。

我吐出一口烟,看它袅袅上升。现在的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常。回想起昨晚从猫眼里看到的尸体,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记忆里显得那么不真实,我几乎觉得那只是一个恶梦。

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那根本不是梦,这一切,仅仅是个开端。

坐了一会儿,已经快八点了,潘子还没有回来。

我狠狠的掐灭烟头,站起来,决定去找他。虽然潘子警告过我,我也信任他的身手,但是见过了昨天晚上的怪物之后,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闷油瓶让我今天就走。说实话,我也不愿意再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疗养院里多待,但是,起码,我得把潘子找到。

几个人来的,起码也要几个人回去。

我烦闷的穿好衣服,出去找他。我一间一间的敲门,一间一间的喊潘子的名字。整个疗养院并不大,很快我就把二楼找了个遍,但是,他不在任何一个房间里。

潘子到底到哪里去了?一个大活人,难道还会消失吗?

我一个人走下楼,前台空空荡荡,我走进后面的员工休息室,那里也没有潘子的影子。

我大声喊潘子的名字,但是回答我的,只有细微的回声和死一样的沉寂。

渐渐地,我不敢再喊出声来。似乎我的每一声,都会撕破这沉寂,把蛰伏于黑暗中的恶鬼勾引出来。

不止潘子,似乎连阿宁他们也都消失了,整个疗养院里一片安静。

他们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回答我。

这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还有那具会爬动的尸体。

昨晚的恐惧,在这一刻,如幽灵一般的复苏了。

空洞的房间里,我的每一下呼吸,都如惊雷一般响亮。

我尽量想要平静下来,但是恐惧让我根本无法抑制住粗重的喘息。

我不可控制的想,那具巨人观的尸体,会不会就躲在那些浓重的阴影里,会不会正从楼梯上,慢慢的向我爬来?

我盯着休息室的门,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具尸体从门缝里和我对视的眼睛,还有嘴角那个狰狞的微笑。

它会不会现在就在这个门缝后面?会不会就在那么微笑的望着我?

我不敢再想,几乎是慌张的推开门,想要逃出去。

这扇门非常的老旧了,我推它的时候,它发出了“吱呀”一声。紧接着,我听见我的背后,也传来轻轻的“吱呀”一声,像是一个轻轻的回声。
这两个声音靠得十分近,如果不是仔细分辨,甚至都听不出来它们是两个声音。

我的头皮立刻麻了,本能的警觉起来,因为第二个声音有点古怪,它听起来十分遥远,像是从背后休息室的某个角落里传出来的。
难道休息室里还有别的门?有什么从那里面出来了?

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我逃跑,但是我用仅剩的理智抑制住了恐惧。

我必须去看一看,潘子也许在那里面。我不能丢下他。

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抑制住颤抖,循声找去。在休息室的巨大壁橱的阴影后面,我看到了一扇虚掩的门。门的角度十分巧妙,如果从外面往里看,这个门完全是盲点,根本不会被看到。也难怪刚刚我没有发现。

透过虚掩的门缝,我看见里面很黑。这扇门通向什么地方?刚才,是什么人把它打开的?

我不敢多想,轻轻的推开门。一股非常腥膻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呛得我退了好几步。

闻这个味道,似乎里面是厨房,要不就是存放肉类的储藏室。但是里面实在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我的手在墙壁上摸索着,想要找到电灯开关。
一般开关都在进门的左手墙壁上,可是我摸来摸去,都是一片粗糙的墙壁。

妈的,难道这里这么黑,还没有个灯?

正想着,我忽然愣住了。

我手指下面,有一个非常柔软、冰凉的东西——

那是人的皮肤!

我整个人僵住了。

紧接着,我感到手心一痒,一个柔软的东西,裹着湿哒哒的黏液缠了上来。

那触感,是舌头!舌头!

我吓得魂飞魄散,用另一只手疯狂的推开了那个东西。纠缠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碰巧碰到了开关,灯唰得亮了。

我到底还是没控制住,叫了出来。

我的眼前,云彩正缩在墙边,像只狗一样,凑上来,舔着我的手指。她的脸那么白,眼睛那么黑,透着一股阴毒。她舔得滋滋作响,那贪婪的样子,仿佛我的手指是她的美味佳肴一样。我毛骨悚然,顿时想到乌老四所说的那个被挖出眼睛的猪头了。

我后退了一步,才发现,云彩的后面,整个房间里,整齐的挂着几百具猪牛的尸体。每一个都摘了头和四肢,开膛剖腹。惨白的躯体悬空挂着,我走路带起一阵风,它们就风铃似的微微的颤抖。

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血污,臭的令人窒息。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疗养院里,会有一个屠宰场,更没有想过,里面会有那么多猪牛的尸体。

没有冰窖,没有保鲜设施,这些肉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又是为了什么放在这里?给客人吃吗?可是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怎么可能吃得了那么多的肉?

难道,这些肉本来就不是给我们的,而是,给什么别的“东西”吃的?

那天云彩拿给我们的猪脑浆子汤,难道本来就是她习惯性喂给什么“东西”的?我浑身发寒,腿软的几乎站不住,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我奋力的从云彩的舌头里抽回我的手指。

云彩并没有阻拦,眼睁睁的看着我把手缩了回去。

然后,她的脸变了。

眼睛向上翻,嘴角咧开,整个皮肤折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极端狰狞的角度。只是一秒钟,她的脸就从一个嫩生生的小姑娘,变得无比恶毒。
是的,我只能用“恶毒”去形容。

我实在无法想象,人类怎么能做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她的没有眼珠的眼眶死死盯着我,从她的翻开的嘴唇里,又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嘻嘻嘻嘻”的笑声。

尽管知道她只是一个可怜的疯女孩,我也根本没有勇气面对她的这个表情。目瞪口呆的望了两秒之后,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响,跌跌撞撞的逃出了这个恶臭的屠宰场。


我一路跑出去,根本不敢停脚,直到跑到餐厅,听不到她的笑声了,才敢停下。

阿宁、黑眼镜和胖子他们已经聚集在餐厅里了。看见我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他们似乎都吃了一惊。

我缓过神来,也吃了一惊,气喘吁吁的问:“大家都在啊?”刚刚这里分明一个人也没有啊?

阿宁他们没有理我,只有胖子回过头也跟我打了个招呼,说:“雨下成这样,要出去也不行啊!”

我看了一眼被雨打得啪啪直响的门,才反应过来,虽然潘子和闷油瓶都要我早点走,但是雨下得这样大,今天是怎么都走不了了吧。

也许是天气的关系,整个餐厅里气氛有点阴沉。桌上,昨天云彩端上来的猪脑浆和生肉不见了,不知道是谁打扫的。我和胖子的呕吐物还在那里,潮湿的空气里,味道十分难闻。然而,比起刚刚在屠宰场的味道,这里已经好太多了。

估计我的脸色实在太不好了,两个黑眼圈又实在太明显,胖子挤眉弄眼的打趣我:“小吴,你昨晚睡的不好?干嘛去了啊?找妞儿去了?”

我抬眼看他,他的一张胖脸红光满面,明显就是舒舒服服睡了一整个晚上,那巨人观尸体八成没爬到他那里去,怪不得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问他:“你昨天晚上都没听到什么声音?”

胖子肯定是想歪了,大笑道拍我肩膀,说:“放心,放心,胖爷我睡着的时候,山塌了也听不见。”又压低声音问我:“这种地方真有妞儿吗?不会都是疯子吧?”

我哭笑不得,用胳膊肘捅他,骂道:“你他妈想什么呢。”有了胖子的打趣,我的精神终于松下来一点。

胖子闹了一会儿,就说饿,他去拿点东西来吃。

胖子一走,房间里的气氛又压抑下来。

阿宁他们一句话都不说,有的在看资料,有的闭目养神。只是我发现,他们目光里,昨天晚上还在的那点友善,统统都消失了。

我站在人群中间,却觉得格格不入,仿佛被整个群体所排斥一样。

这样的沉默让我很不舒服。但是我也没心思管这个了,我说:“这个疗养院不正常!你们感觉到了吗?我昨天晚上看到一个怪物,今天又看见后面有一个极大的储藏室,挂着几百条死猪!”

对于我的话,我以为他们起码会有点反应。但是所有人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似乎已经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我就这么突兀的站在他们中间,像是一只斑马站在狮群里。

他们为什么不吃惊?

黑眼镜忽然抬起头,笑眯眯的问我:“你的那个伙计,叫潘子的,现在在哪里?”

我惊讶了一下,不明白黑眼镜为什么忽然问起潘子,更奇怪他怎么知道潘子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昨晚他遇到过潘子?我连忙问他:“你知道他在哪里?”

黑眼镜摇了摇头,但是他的笑容,怎么看,都是别有深意的。

乌老四阴测测的插话道:“我们昨天都看到了,你也就别装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看到什么?我一头雾水。潘子本来提醒过我,不要让那些人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但是依现在的情况来说,瞒下去反而不是好事。我说:“我是来找我三叔的。”

“你三叔?”

我说:“吴三省。”

阿宁面无表情的脸就变了,一个非常讥讽的微笑爬上了她的嘴角。她慢悠悠的的说:“原来是小三爷,难怪有那么厉害的伙计。失敬了。”

我听不出她话里到底想要说什么。但是她的每一个字都十分刺耳。

我有些恐惧的望着他们,潘子不在身边,我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孤立无援的害怕。像是离群的野兽,闯入了另一个野兽的群体一样。

阿宁微笑着说:“可惜,小三爷,你的人已经折了。这一次,我看你就算了吧。”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返回顶端 [0 楼]  发表于: 201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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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有人来敲门

我眼前一黑,第一个反应就是,潘子折了?怎么可能?别骗人了。
我死死盯着阿宁的脸,打量她的表情。她看起来毫不在意,甚至有点不屑。我试图找出一点破绽,但是没有。她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吹着指甲,似乎在告诉我,她根本没有必要骗我。
我又扭头看别的人,他们的脸上,都带有一种若有所思的笑容,混杂着一丝怜悯和幸灾乐祸。
他们都看着我,他们的目光交织成了一张网,而我似乎就是网上粘着的一只蛾子。我手脚冰凉,什么都顾不上了,冲上去抓住阿宁的肩膀,问:“你怎么知道的?潘子现在在哪?”
阿宁摇了摇头,说:“小三爷,为了一个伙计这么沉不住气,三爷还真是没有管教好啊。”
我一股怒火直冲脑海,抓得更加紧了:“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忽然,我感到脑后一凉,什么东西顶住了我的后脑。乌老四阴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小三爷,注意点。”
我立刻意识到这是支枪。
我的心一凉。我并不怕这些偷猎的灰虫子的枪,可是,我能明显的感觉到,无形之中,一只我看不见的枪,也正缓缓的举起,对准了我。
我和他们的争夺无关,也无意探查这里的秘密,我只是想找我的三叔。可是现在,不仅三叔没有找到,连潘子都失踪了。
是什么力量,在一步一步把我也推进这个漩涡之中?
我放开了抓着阿宁的手,低声问:“潘子到底怎么了?”
阿宁笑了笑,说:“昨天晚上的东西,小三爷你也看到了。你想想,你的伙计迎面碰上那东西,会是什么下场?”
我愣了一下,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肿胀狰狞的面孔爬在我门前的样子。“难道⋯⋯”我焦急的问:“你也见到那东西了?潘子撞上它了?他,他——”
阿宁打断了我的话,慢慢的点头,说:“没有错,我从猫眼里看得清清楚楚。你的伙计被它拖走了。他叫不出声音来,只有指甲在地上抓,留了五道血印子,地板上的碎木渣子都翻出来了,你可以去看看,就在二楼拐弯的地方⋯⋯”
她的话没有说完,我就转身向二楼跑去。他们没有拦我。

二楼的转角处的地板上,果然有一米长的抓痕。五道血痕深深的嵌进了地板,淡黄色的碎木屑像是田垄一样被犁在外面。我顺着望去,血痕的尽头,地板里扎着几片剥落的指甲。看来在这里,潘子的指甲剥落,终于用尽了力气,只好任那东西把他拖走。
可是,我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无论是搏斗的声音,还是呼救的声音,我一点也没有听到。难道潘子是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被制住了吗?
我望着长长的走廊。
当时,那东西势必拖着潘子走过这里。两边的空房间我都检查过了,没有潘子的踪影。那么那个东西到底把潘子拖到哪里去了?这个疗养院里,还有哪里是我没有仔细找过的?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间挂满了猪尸牛尸的储藏室。在那里,我被云彩吓得落荒而逃,根本没有仔细检查过。
我必须得回去,再检查一遍。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没法向自己交代。
我呆呆的站了很久,想了很久,头疼欲裂。最后,我终于打定了主意。
我慢慢走回一楼。

阿宁还坐在那里:“小三爷,奉劝你一句,你没你想象的那么有能耐。你还是别参合了。赶快滚吧。”她看着我,面带得意的微笑。
在她讽刺的目光下,仿佛我只是一直不自量力的蝼蚁。
我说不出话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黑眼镜忽然站了起来,揽住了我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阿宁小姐,你也太耸人听闻了。也许小三爷的伙计还活着呢?你只是看到他被拖走,也没看到他真折了啊?”他转头看我,说:“小三爷,您别难过。从现在起,您就跟着我们好了,我们一定帮您找到您三叔和那个姓潘的兄弟!”
阿宁冷冷的看着黑眼镜,说:“都被那种东西拖走了,你觉得还能活吗?”
黑眼镜别有用心的笑了:“阿宁小姐,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已经死了呢?难道,你亲眼见到的?还是——亲自动手的?”
阿宁猛的站了起来,说:“黑瞎子,你说话注意点!”
黑眼镜哈哈大笑,却不说话。
我被他亲密的揽住肩膀,像是兄弟一样。但是我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害怕。黑眼镜笑得很开心,但是他的笑里,并没有喜悦的意味。我甚至可以猜到,他黑色镜片后面的目光,是多么锐利的望着阿宁。
他们两个,我到底该相信谁?

正在气氛微妙的时候,胖子端着两盆热气腾腾的菜走了进来,说:“没想到厨房里的菜还不少。不能指望服务员,不过胖爷自己的手艺也不错。大家来尝尝!”
胖子的菜闻上去很香,但是自从看过那个屠场似的储藏室,我就对肉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胖子的后面,怯生生的跟着云彩。
阿宁一见到她就皱起了眉头,昨天晚上那不快的经历,似乎给她留下了极坏的印象。我就更不用说了,小姑娘的目光一转,看了我一眼,我就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但是云彩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恐怖的笑容,而是把目光收了回去,直直的望着胖子的饭菜,缩进一个角落,坐下了。
黑眼镜就笑:“胖子,你怎么把这么个疯子给弄过来了?”
胖子拨浪鼓似的摇头:“胖爷我哪敢招惹她!她跟着胖爷,我也不敢撵她走啊!”
阿宁手下的另一个伙计,叫老K的,说:“看,那疯子望着你的菜流口水呢!”
胖子犹豫了一下,问云彩:“你要不要吃?”
这时候阿宁站了起来,冷冷的说:“她不是喜欢吃脑浆蘸生肉吗?让她去吃那玩意儿去。”
胖子皱了皱眉头:“她只是个疯子⋯⋯”
老K就说:“你喜欢你领回去?半夜就看见她钻你的脑浆子吸!明天你就不是胖子了,是没脑子!”
胖子本身对云彩就有点忌讳,听了老K的话更发怵,看了看她直勾勾的眼睛,也就不再说什么。
昨天就没吃过东西,闻到胖子的菜香,阿宁和黑眼镜他们都围上来,老K去厨房取了米饭和碗筷,他们都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胖子喊我:“小吴!你也来吃!”
我摇摇头,示意胖子自己吃。看到云彩我就想到那密密麻麻的猪尸,恶心的不行,一点胃口也没有。
胖子硬是在一群豺狼虎豹的争夺下给我抢了一碗,塞进我手里,说:“小吴,别学小年轻那套,这时候还玩什么减肥?快点吃了!人是铁,饭是钢啊!”
我捧着一碗热饭,看着胖子的脸,忽然间眼前就有点氤氲。

我和胖子说话间,云彩的目光,追着胖子手里的碗,落在我身上。
我不敢直视她,怕她又忽然惨笑起来。但是余光里,她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怯生生的缩在角落里,耳边是那些强壮的男男女女狼吞虎咽的声音。她黑漆漆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手里的饭菜。
我最后还是忍不下心,低声对胖子说:“胖子,我是真的吃不下。这碗还是给那个疯姑娘吧。”
这两天的相处,我发现了,胖子虽然嘴上说话难听,但是本质上是个非常好的人。他看了看云彩,说:“胖爷我自诩有良心,还他娘的比不过你天真无邪。你去给她吧!”
我顿时郁闷了。我本来存了私心,想胖子既然人好,那让胖子去送饭。我到底还是怕云彩发疯。但是胖子也不傻,他坚持说我的饭我自己送。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最后,我只好咬牙,自己站起来,把饭送到云彩的手里。整个过程里,我的脸一直是别开的,就怕与她目光接触。
云彩接过了我手里的米饭,吃了一口,忽然说:“有人在敲门。”

我愣了。阿宁他们热火朝天的吃饭声,忽然停下了。
“你说什么?”老K问。
云彩没有感情的重复了一遍:“有人在敲门。”
整个餐厅里一下鸦雀无声。我没有听见敲门声,只有外面狂暴的雨声,打着门板,发出哗哗的响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彩的一句话让阿宁和黑瞎子都紧张起来,可以明显的看出,他们的表情都变了。阿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老K站了起来,非常谨慎的走到门口,猛的握住把手,把门打了开来。
一阵冰冷的狂风卷着雨水冲了进来,扑在我们的脸上。
门外空空如也。

老K探出头去,又看了两眼,骂骂咧咧的把门关上了,说:“妈的,疯子骗人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阿宁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

但是云彩并没有停。她又说了一遍:“有人在敲门。”
这次没有人理她了。

于是云彩站了起来,用力的把碗摔在了地上。瓷碗落地,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看向她。云彩往前走了一步,歪着头,目光空洞的说:“有人在敲门。”
这时候,门外一阵狂风刮过,门板“轰”的响了一声,似乎真的有什么撞了上来。黑眼镜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打开锁。
外面猛的一道闪电划过,我们眼前一片白炽,几秒种后,一声巨响劈在门口,震得我们的耳朵嗡嗡直响。黑眼镜手一松,门大力的甩开,狂风和暴雨,疯狂的卷着旋儿,拍在我们的脸上。
但是,门外依旧什么也没有。
黑眼镜走了出去,上下左右的检查了好几遍,什么也没有发现,回来的时候,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他面色阴沉的关上门,什么话也没说,回到了座位上。
整个餐厅的气氛又压抑下来了。
我有点后悔给云彩这碗饭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我勾的发起神经病。胖子这时候也有点慌,冲我招手,示意我赶快离云彩远点。
我刚想开溜,忽然听见云彩在轻声的呢喃,自言自语说着什么。我好奇的听了一下,但是听不清楚。

然后,云彩做了一件我们都想不到的事情。

她踩在瓷碗的碎片上,走了过去。她的鞋底被碎瓷戳破了,血从她的脚底流出来。她伸手摸了一把,然后走到黑眼镜面前,把混合着饭粒、汤汁和鲜血的手,抹在了黑眼镜的脸上。
她轻声的自言自语渐渐变响,我们就都听见她在说:
“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

黑眼镜就算一直在笑,此时也撑不住了。他本来就满脸雨水,被云彩抹了一脸秽物,看上去简直恶心的令人作呕。
他蓦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把把云彩推倒在地上,跟着他的几个老外都站了起来,把云彩围住,看样子是要对她动真格了。
云彩一点表情也没有,空洞的注视着天花板,还在没有声调起伏的喃喃:
“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 ⋯⋯”
也不知道外国人听不听得懂,但是这种气氛十分的诡异。云彩的话和表情,简直像是在恶毒的诅咒谁一样。
一个老外像熊一样怪叫了一声,提起毛茸茸的拳头,向云彩打过去。

我当时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打错了,竟然飞身而上,一把拉开了云彩。紧接着我听见后面传来争执的声音,原来胖子也冲了出来,抓住了外国人的拳头。“靠,我巍巍上国,岂容尔等蛮夷撒野!”他一边胡扯着,一边奋力的拦住那几个人。
但是胖子长得再胖,在人高马大的欧美人面前,也占不到便宜。眼看胖子很快就挂彩了,而云彩还在不断的呢喃:“有人在敲门⋯⋯”我实在忍不住,抓住云彩的手,把她拽到门口,拧开了门把手,说:“你仔细看看,外面根本一个人也没有!不要再胡言乱语,吓唬我们了!”
我话还没说完,一阵狂风迫不及待的卷了进来,门“呼啦”一声被吹开了。一阵暴雨打在我的脸上。
雨水糊了我一脸,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好伸手去擦。一边擦还一边对云彩说:“算我求你了,别再制造恐怖气氛了。就算你是疯子,也要做个实事求是的疯子——”
一边说着,我一边勉强睁开眼睛。

暴雨之中,我终于能看清东西了。

我就看见,我的面前,离我一公分的地方,浮着一具惨白的尸体。尸体的手笔直的伸向前方,似乎是在敲门。

风把它吹的左摇右摆。又一阵狂风吹来,那张惨白狰狞的脸,就像是恶鬼一样,急速向我扑来,我吓得已经不能思考,只能依靠本能后退了两步,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尸体的脸在离我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然后又迅速的退了回去。如此几回,我才发现,原来那具尸体,是被吊在疗养院的门口的!
它的表情十分狰狞,看来被吊死的时候,还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两个眼球暴突出来,寸许长的惨青舌头拖在外面,随着狂暴的风雨,钟摆似的晃动。

这张脸非常熟悉。
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又觉得恶心,不由得干呕起来——我认出来了!这是和我们一起乘巴士的那对小情侣里的那个男的!他们没有和我们一起走,而是留在原地,等下一班巴士。
现在,他怎么会死在我们的门口?
他的女朋友呢?
谁也不会回答我。
狂风之中,那具惨白的尸体左右摇摆,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命运。
那一车人,我们的命运。

我的背后,云彩轻轻的笑了起来,夹杂在可怕的“嘻嘻嘻”声中,她愉快的说:“出不去了,出不去了,你们一个也出不去了。”

风声,雨声,云彩的笑声,还有一具惨白的尸体。我只觉得整个理智都被吊在了一根细小的线上,马上就要崩溃了!

阿宁和黑瞎子明显比我要镇定多了,他们的手下几乎已经在我开门的那一瞬间冲了出去,四下查看了。
胖子把我拖进来,拍着我的脸喊:“天真,天真!”
我回过神来,只觉得这个世界简直疯狂的不真实。不行,我,我们,所有的人,不管什么目的,都不能再在这里冒险了,我要立刻就走,马上就走,一分钟也不要停留。
我站了起来,就要往雨里冲。胖子拉住了我,喊道:“天真,你疯了?”
我说:“不行,我留不下来了。我已经受够了!”
“可是雨下得这么大,戈壁上又有流沙坑,你怎么走?”胖子大声说。

我立刻想到了闷油瓶,他说过,会送我出去。
要是平时,我根本不可能会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还有他随口答应的话。但是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他黑沉沉的眼睛,冷漠的目光。这一瞬间我想起了他,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想到的唯一一根稻草。我抓住胖子的衣领,说:“有一个人,他说他可以带我们出去。一个比我们早到的人——”
“什么?天真你在说什么?”胖子明显还没有搞懂我的意思。
我还要再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阿宁和黑眼镜站到了我的跟前,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我:“你说什么?这里除了我们之外,竟然还有别的人?”
他们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极度的惊异,又掺杂着恐惧,骇人极了。

我不明所以的点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人,这种事很奇怪吗,很不正常吗?这个诡异的地方,什么才是正常的?我的脑子已经无法反应了,只能机械的说:“没错,有另外一个旅客。他和我住在同一间房间。”
这个时候,我几乎可以看到阿宁表情的变化,她的眼睛,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慌,一下变得不可思议的温和起来。整个过程明显的简直像是一块放在暖气上融化的冰。
胖子还云里雾里,问我:“哎?那个人是谁?我怎么都没见过?”
阿宁伸手制止了胖子的问话,对我关心的说:“小三爷,外面风雨那么大,我们还是先进去,喝杯热水吧。”
在那一瞬间,他们眼里的友善似乎又出现了。我似乎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兽群。
但是我知道,这是一个假象。
隐藏在他们对于闷油瓶这个存在的惊恐之下,比什么都要假的假象。


第七章.   除我们以外的人

阿宁伸出手,想把我扶进房间。她的态度那么温和,动作那么轻柔。但是她的手指一碰到我的皮肤,我就发颤,感觉自己像只被她捏住翅膀的蛾子,受制于人,无处可逃。
忽然,一只手拨开了阿宁。我抬头一看, 是黑眼镜。他慢条斯理的说:“阿宁小姐,小三爷自己不是没有腿,用不着你扶着吧?”
阿宁冷笑起来:“黑瞎子,小三爷自己有脑子,他愿不愿意我扶,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吧?”
黑瞎子摇了摇头,啧啧嘴说:“都说女人是老虎。我担心小三爷啊。一看就是一脸天真无邪,怎么能斗得过你呢?”
阿宁挽我挽得紧了点,笑道:“这是我和小三爷的事。你插什么嘴?”她的身体向我靠了靠,柔软的胸部贴了上来,我们的衣服都是湿的,一股热气就隔着潮湿的布料蒸腾而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女孩子这么近的接触,尽管对方是女魔头一样的阿宁,我的脸还是不由自主的一热。
黑眼镜看到了,微微笑了一下,退后了一步,对我说:“小三爷,愿意和她走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不过,有一件想要告诉你——我知道你的伙计在哪里。”他别有深意的指着阿宁,说:“当然,她也知道。但是,我保证,她不会告诉你。”
阿宁的眼睛眯了一下,一道锐利的光线一闪而过,然后她笑了,说:“既然你知道,不妨告诉我们。免得小三爷再为这件事烦神。”
我不知道阿宁的话里有什么玄机,但是我看见黑眼镜的脸色变了一下,然后又后退了一步,叹道:“算了。心狠手辣方面,我甘拜下风。”
我心里急了,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既然知道潘子的下落,就赶快说出来啊!我推开阿宁,向黑眼镜追了一步。刚想说话,忽然,我感到脖子上一冷。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在我的脖子前面。握着匕首的是一只非常好看的手。阿宁的手。
阿宁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非常的冷,她说:“吴邪,你觉得他比我可信吗?”
阿宁这么一说,我一下愣了。她直接喊了我的名字,口气这么理所当然,好像一个老朋友在抱怨似的。难道我真的该信她?我几乎忘了脖子上还架着她的匕首,有点犹豫起来。
黑眼镜挠了挠头:“真见鬼,你这么就信了?这里怎么来了这么个天真无邪的家伙?”一边说着,一边猛的向阿宁冲过来。
但是他的眼睛盯着我,似乎是要来抓我。
阿宁把用力我一拽,勉强躲过黑眼镜的攻击。她的一只手死死的扣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用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对黑眼镜说:“你要硬来?不怕我废了他?”
黑眼镜笑笑,说:“只要嘴巴能说话,其他的,我又不是他妈,管也管不了。”
阿宁冷笑:“你终于撕下那张假仁假义的皮了?”
黑眼镜笑容沉了下来,说:“昨天晚上已经让你截过一次胡了,还不够仁至义尽吗?”说话间,他忽然跃起,向我扑来。
阿宁扯我后退,我被她一拉,腿没有站稳,绊了一下,就摔了下去。黑眼镜的手就要抓到我的肩膀了,阿宁猛的把他撞了出去,抬起匕首,冷笑着说:“那么这次谁也别想胡。”
就算我之前一直糊涂,现在也明白了。他们都想从我嘴里套出闷油瓶的情况,但是目前的情况是,阿宁一个人没有办法把我弄走,黑眼镜一直是非常强大的威胁。所以她打算直接结果了我,这样好歹保证她的对手不会知道的比她更多。
我非常希望黑眼镜快点服软后退,或者阿宁只是装装样子,威胁一下。但是黑眼镜没有后退,阿宁的眼睛也告诉我,这不是做戏。
似乎把我弄死,是他们两人势均力敌的对抗中,唯一的折中之法,两边利益的最大化。
我第一次开始理解,这个就是他们的现实,他们生活的世界,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除了残酷,再没有半分怜悯。
很可能,这也是我最后的理解了。

阿宁举起了手里的匕首。
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的挣扎,但是手脚被她制住了,根本无法逃脱,我只能急的大叫。
眼看着雪亮的匕首就要刺过来,忽然一个白色的汤盆飞了过来,“咣当”一声砸在阿宁的匕首上,汤水溅了我一脸。阿宁的匕首没有握住,一下落了下来。
阿宁似乎愣了一下,手松了一点。趁着这个机会,我迅速的挣脱开,连滚带爬的逃开好几步。胖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天真快跑!这些人都他妈疯了!”
我没命的往前爬,胖子过来把我拉起来。我们回头一看,阿宁和黑眼镜都在往我这里看,眼里杀意毕露。
我吓了一跳,我们背后就是墙壁,已经退无可退了。胖子手里握着一根椅子腿,也显得有点无措。毕竟大家都是本分的普通人,小时候打个群架什么已经是极限了,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黑社会灭口的事!
我两腿打颤,但是脑子却在飞转。我想好了,他们要是真要灭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小时候也练过一段时间武术,虽然现在忘得差不多了,但是也强过任人宰割。
除非他们用枪,直接把我扫射死,不然我怎么都要反抗。更重要的是,胖子也在我的旁边,我反抗的时候他可以趁乱逃走。这么下定了决心,我感到轻松了不少——我自己被灭口了也就只能认倒霉,但是连累了胖子,我真是要死不瞑目了。
然而阿宁和黑眼镜杀气腾腾的眼睛只是看了我一瞬,就转到了别处。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他们两个人都摆出了非常谨慎的防御的姿势。
他们看到什么了?
一开始,我以为那个会爬的尸体又出现了,但是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从早上起就不知所踪的闷油瓶,一个人慢慢的从楼梯上走下来。

这个闷油瓶到底是什么重量级的人物,让阿宁和黑眼镜都这么紧张?我一点也不知道。但是看他每下一级楼梯,阿宁和黑眼镜的姿势就更谨慎一点,眼里的杀气也越来越重。
闷油瓶像是没有看见一样,连余光都不扫他们一眼,只是慢吞吞的走下来。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当心!”
我的话音未落,阿宁和黑眼镜动了。
他们两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闷油瓶冲过去,简直比刚刚袭击我的时候,要快上好几倍。明显看出来,他们对闷油瓶的紧张程度要比对我高得多。他们像是极有默契似的,一左一右包抄。我甚至看见阿宁手里雪亮的匕首,因为她的速度,化成了一道白色的光,而黑眼镜的右手也插在口袋里,不知道有什么武器。
眼看他们冲到了闷油瓶的面前,闷油瓶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闷油瓶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我捏了一把汗,想这个人是反应迟钝还是怎么的。想着,脚下已经跑了两步,打算看情况不对,就冲上去帮忙。
然而,就在阿宁举起匕首,而黑眼镜从口袋里拔出一支短刀的时候,闷油瓶忽然动了。
我不知道一个刚刚还那么慢吞吞的下楼的人,是怎么在一瞬间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的。闷油瓶的动作简直快得像一只猎豹,就只听见几声肢体碰撞的声音,我几乎没有看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阿宁手里的匕首和黑眼镜的短刀就到了他的手里。
阿宁和黑眼镜脸上也露出万分诧异的表情,退后了一步,谨慎的看着他。
闷油瓶漠然的看着他们,慢慢松开手,匕首和短刀碰的掉在地上。
阿宁和黑眼镜又后退了一步。
闷油瓶没有再看他们,他的目光又变回盯着楼梯了。仿佛怕摔下去似的,他继续一步一步慢吞吞的往楼下走。
我目瞪口呆,以前我猜过,这个人目光犀利,一定十分牛逼。但是我没有想到,他能牛逼到这种地步!阿宁和黑眼镜的身手我是见识过的,我在他们手下连五米都逃不掉,但是这个闷油瓶竟然可以毫不费力的制住他们,还缴掉他们的武器!
他到底是何方牛人?
胖子也看得呆了,不由得啧啧称奇道:“这小哥有一手!真够牛逼的!”

闷油瓶从阿宁和黑眼镜的中间穿过,继续往下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却像没有看见似的。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片喧哗,阿宁和黑眼镜的手下都回来了。一个人进门就大声说:“我们看过了,外面已经淹起来了,一个人也没有!也不知道是谁把尸体挂上去的!”话还没说完,他们都看见了闷油瓶。
这些人不愧是训练有素,看气氛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几乎是一瞬间,他们就默默的围了一个大圈,把闷油瓶围在中间。
但是闷油瓶仿佛对此一点也不在意,他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慢吞吞的走到我的面前,说:“我送你出去。”
不但是我,连胖子都吃了一惊,指着闷油瓶结结巴巴的问我:“天真,你、你认识怎么牛逼的小哥的?”
我也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又有一点感动,像阿宁和黑眼镜这样口蜜腹剑,尔虞我诈的,我今天已经见够了。可是,这个素不相识的闷油瓶,和我交谈不超过十句话,现在,却竟然真的准备履行诺言!
我飞快的看了一眼外面,暴雨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这个时候出去,似乎也太危险了。之前我看到尸体,濒临崩溃的时候,是迫切的希望有谁能带我出去,但是此时我冷静下来,细想了一下,闷油瓶是好心,可是我并不愿意让他因为送我而陷入险境,也许,还是等放晴了再走比较好。
这么想着,我就说:“现在好像走不了。”
闷油瓶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走不了了吗?”
他似乎不是在问我,更像是在问他自己。他的语调十分平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听出了一丝无奈。

这是怎么回事?
情况容不得我多想,我们说话的时候,乌老四和老K蹑手蹑脚的提着两根钢管,冲着闷油瓶的背后砸了上来。
我大叫一声:“当心!”一边飞快的伸手去拉他。
我觉得我的速度已经够快的了,但是闷油瓶的速度竟然比我还要快上好几倍。我拉他的时候,他已经转身,夺过钢管,反击。三个动作一气呵成,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乌老四和老K就躺在地上,只剩下哼哼声了。
闷油瓶站定了,就抬头去看。阿宁和黑眼镜站在楼梯上,两个人都掏出了枪,指着闷油瓶,似乎已经联手了。
他们的手下,也都迅速站好了位置,把我们包围起来。
闷油瓶不说话,慢慢的从地上拾起乌老四的钢管。
胖子一看也兴奋起来,拾起另一根钢管,说:“胖爷我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这次就让胖爷我闹个够吧!”
我觉得太冒险了,闷油瓶就算再牛逼,怎么能对付得了那么多拿枪的呢?但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从地上拾了一个铁锅,站到了他的旁边,说:“算上我一个。”

不知道是谁开的第一枪,总之混战就这么开始了。
说混战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战斗几乎都是有来有往的,而这次,它几乎不算是一场双方的战斗。
只见闷油瓶轻巧的避过子弹,转了一下手里的钢管,忽然把它扔了出去。
这根钢管在空中,像是飞镖一样呼呼的转了起来,一圈横扫过去,黑眼镜和阿宁手下的六个人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手腕就被重重的扫到了,他们手里的枪都被带着甩了出去,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
我和胖子目瞪口呆。
这简直比电影拍的还要神奇。电影里的孤胆英雄都绝对没那么牛逼,因为这样秒杀敌人实在太没有悬念了,太轻松了,也太不真实了。
然而这么不真实的事就这样发生在了我们眼前,闷油瓶一根钢管横扫六把手枪,这前后几乎还不到一分钟。
仿佛这还不够,紧接着他从胖子的手里抽过了另一跟钢管,冲了出去。像一只俯冲像猎物的鹰一样,我们几乎只看到一阵青光扫过,阿宁和黑眼镜所有的手下都被撂倒了。一阵骚乱之后,就见到闷油瓶站在中间,周围倒了一地的人,各个不住的翻滚呻吟。
他抬起头,看着楼梯上的阿宁和黑眼镜。
黑眼镜惊慌的后退了一步,堆起笑脸对闷油瓶说:“是我们不对,不该出手那么狠——不过现在到处死人,大家神经都吊着,你悄无声息的出现,谁不害怕?要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对不对,小三爷?”
黑眼镜忽然问我。我根本没想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一时间非常的莫名其妙。
偏偏这个时候,那个闷油瓶也转过脸看我。
我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就在这个时候,我的余光忽然看见,阿宁举起了手里的枪!
靠!原来问我是假,分散闷油瓶的注意力是真!
阿宁的手指扣了下去,我来不及通知闷油瓶,只好扑了上去,把他往地上按。
可惜,我犯了一个错误。
我低估了闷油瓶的牛逼程度。
他虽然望着我,但是仿佛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在子弹出膛的那一瞬间,以一个极其敏捷优美的动作跳了开去。
而在这个时候,我已经大吼着扑了上去。
所以,我谁也没有扑着,一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娘的,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呢?
这是我在摔晕前,唯一的想法。


第八章.  隐藏秘密的地方

我这一下用尽了全身力气,摔得极重,撞到地面的时候,都能听见胸腔里发出“咚”的一声轰鸣,像是敲钟一样。紧接着头脑中就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起码过了五分钟,我的意识才慢慢回来。
在这五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回过神的时候,阿宁和黑眼镜已经不见了,胖子正在拼命的拍我的脸,闷油瓶站在我的旁边。但是他的眼睛看着门口,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具狰狞的尸体还挂在门上,暴风里,像个秋千似的摇来荡去。
胖子见我清醒了,长舒一口气,道:“天真你的小身板也太不经摔了,这样就能把你摔晕!”
我想笑一下,才发现脸疼得要命,再看了一眼胖子红肿的肥手,顿时反应过来,骂道:“死胖子你下手那么重做什么!脸都给你打歪了!”
胖子哈哈大笑,说:“胖爷那是神来之手!要没有胖爷这几下子,等你自己回神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滚你的神来之手!神来猪手差不多!”我回骂道。
胖子听了大笑。
自从来到这个疗养院,我的神经就一直高度紧张,又非常焦虑,每一秒都提心吊胆。直到现在,我才慢慢的松懈下来,有了一点心情和胖子开玩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个牛逼无比的闷油瓶在我们身边的缘故,我觉得安心了不少。

我和胖子正互相逗趣着,忽然看见闷油瓶默默的转身走开了。
我们愣了一下,立刻不敢说话了,互相望着对方,想:难道是自己劫后余生太得意了,把小哥给得罪了?
随即我想到,闷油瓶救了我们,我们还没有跟他道谢呢!我连忙站起来,对他说:“小哥,谢谢你!”
胖子也说:“没错!小哥,你太牛了!你是不是去过少林寺?这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闷油瓶没有理我们,径自走到门口。
胖子搭讪失败,碰了一鼻子灰,非常郁闷,就偷偷问我:“这小哥是不是哑巴?”
我低声骂他:“你才是哑巴呢!”
正说着,就听到“噗通”一声,那个闷油瓶解下了门口吊尸体的绳子,把尸体放了下来。

我看见他在做什么,顿时觉得无地自容。虽然自己自诩是个好人,但是一脱离了危险,就自顾自的喜形于色,根本忘了那里还有一具被挂着的尸体,而那具尸体, 曾经还是个和我笑过,和我说过话,和我道过再见的人。

没想到再见的时候,他会变得那么惨。

我有些伤感,站起来走到闷油瓶的旁边,说:“小哥,我来帮你。”
闷油瓶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着这具尸体。
和第一次见到时那种强大、冷静、缜密,又有着巨大的压迫感的目光不同,此时,他的目光非常淡然,淡得简直像水一样。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悲伤,但是我看着他的眼神,心里就一抽,难受的要命。
这种眼神我曾经见到过,那是我远方的一个舅奶奶。她的老伴儿、儿子、媳妇都走在她的前面,她唯一的孙子又在上学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在那孩子的追悼会上看见她时,她的眼神就是这样。
平淡到几乎漠然,那是一种看透生死,最后把一切痛苦都归于无形的心理状态。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样的眼神,也会出现在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的身上。我就猜,他是不是经历过了很多次死亡或是分别,见过了很多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所以面对死亡,才能这么淡然?
这么想着,我心里莫名的就很难受。我说:“小哥,我能做些什么吗?”
他摇摇头,说:“不用。”
胖子也跑过来,看了眼尸体,说:“阿弥陀佛,这个小青年挺好一个人,结果怎么弄得死不瞑目。”
我看着他狰狞的脸上,那双暴突的眼睛,就想到了他活着的时候的样子,他开心的望着他女朋友笑的样子。我叹了口气,蹲下,想帮他把眼睛阖上。
旁边胖子还在没谱的和闷油瓶搭话:“也不知道是哪个变态杀了人,还趁着这种天气把这他吊在门口!小哥,你有线索吗?”
闷油瓶不理他,胖子就愈挫愈勇的说下去:“不会真的是这个疗养院里的疯子吧?我看,人到了这里都有点疯,今天阿宁和黑瞎子那两人竟然还想杀天真!从服务员到旅客,都他娘的犯病了!”
胖子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在这具尸体冰凉的眼皮上抚了好几次了。但是他死的时候不知道到底看到了什么,那么惊恐,皮肤僵硬的像石头,我阖了好几下,都没有阖上。正准备再试一次,就听胖子说:“哎?说起来,那个发疯的小姑娘呢?又跑到哪里去了?”
我停了下来,四处看了看。确实,从阿宁和黑眼镜想杀我开始,云彩就不见踪影了,难道她跑到外面去了?我抬眼看门外,依旧是倾盆暴雨。这雨下了一天,还没有减小的趋势,云彩要是真的跑到外面去了,会不会有危险?她疯疯癫癫的,又没有常识,万一陷到流沙坑里去了怎么办?
我有些担心。还是赶快处理完这具尸体,趁着天没黑,去找找她吧。

不管看几次,这具尸体都狰狞的让我害怕。胖子还在旁边絮絮叨叨,百折不挠的和闷油瓶对话,也不来帮我一下。我一边暗骂胖子不够义气,一边咬咬牙,低下头,看着尸体的眼睛,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外面一个闪电劈过,阴暗的房间顿时被照得一片刺眼的惨白。我的手抖了一下。
我看到,我手下的那具尸体,因为光线的缘故,整个脸部扭曲成了一个极端可怖的表情!
它在笑!
它在阴森森的笑着!
我还没来及叫出声来,闪电迅速的退去,就在光线变化的那一瞬间,我又看见,那具尸体的眼珠转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滑到一边,盯住了我!
我顿时浑身冰凉,叫不出声,连动都动不了。
闪电已经退去,房间里一片鬼气森森的昏暗。这样的沉默没有几秒,猛然间,一声炸雷平地响起,震耳欲聋!就在那声炸雷里,我看清楚了,那具尸体,的的确确正在盯着我笑!
和之前从门缝里看到的那个笑容,一模一样!
恶毒的、餍足的笑容!

就是这种东西拖走了潘子!

我又怕又急,只觉得心脏一下堵在了喉咙口,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这时,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大跳,几乎魂飞魄散,本能的反抗起来。但是那双手的力气极大,我的反抗根本只是小菜一碟,他很轻易的把我扳了过去。
那个闷油瓶的脸映入我的眼帘。我刚想叫,他用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望着我,低声说:“别看。”
我吓得浑身发抖,心里想,他娘的,不看那鬼东西就不存在了吗?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对我说:“别怕,没事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我,但是他用身体挡在我和那具尸体的中间,我能感觉到,他是安全的,强大的,他把我和那个可怕又疯狂的世界隔绝开了。我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疯狂跳动的心脏的确慢慢的平静下来了,身体也慢慢停止了颤抖。
闷油瓶的眼睛非常的安静。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悲伤,他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谜,我根本看不透他。但是他就是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能让人觉得安心。
胖子这个时候似乎才反应过来,在旁边喊:“天真你怎么了?看到什么东西了?”
我就指那具尸体,说:“它、它笑了!”
胖子看了一眼,就笑起来:“我看你是恐怖小说看多了吧,尸体哪里会笑!”
我怒道:“它真的笑了!我刚刚亲眼看到的!”
胖子摇头,说我胡说。
我心里想,难道我真的看错了?就伸头,越过闷油瓶的肩膀去看。
他娘的,那具尸体好端端的躺在那里,还是和以往一样的狰狞,整个脸上,除了恐惧,根本没有半点笑容!连眼珠子都是好好的望着天花板!
难道我刚刚看到的幻觉?
我一下糊涂起来。

闷油瓶看见我镇定了,就站起来,把那具尸体扛在肩上,往前走去。我连忙跟上他,问:“你去哪里?”
他看也不看我,说:“停尸的地方。”
我一听心里就慌了,想,这个破烂疗养院虽然小,还配备挺齐全?还有停尸房?
闷油瓶也不管我,自顾自走的很快。胖子抓住我,一路小跑跟上闷油瓶,说:“小哥,你一个人扛多累啊,我们帮你!”
我暗骂胖子,说:“你干嘛?”
胖子低声说:“这地方鬼里鬼气的,还有停尸房,你不想看看吗?”
我心里想,谁要看停尸房,但是胖子又说:“没准能看到潘子!”听到潘子的名字,我一下就屈服了。也是,我现在对潘子的下落完全没有线索。阿宁和黑瞎子肯定不可能告诉我的。而眼前这个闷油瓶,知道的也许多,但是撬开他的嘴,一定比撬开死河蚌还要难,更不用说让他告诉我们这个疗养院的构造了。
现在既然他愿意在前面带路,我们何不趁机跟着他呢?
这么想着,我跟闷油瓶跟的愈发紧了。闷油瓶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
我和胖子跟着他,转过一个弯,进了休息室。

一进去我就觉得不对头了。难道闷油瓶所说的停尸房是——
果然,他进去以后就往前走,来到那个隐藏在阴影里的门前。
原来停尸房在这里!

早上的经历,还让我记忆犹新,我看着那扇门,就隐约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膻味。难道这里面不但放猪尸牛尸,也放人的尸体吗?
我想到那一屋子挂的白花花的尸体,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死人掺杂其中,顿时就眼冒金星,胃里泛酸。
胖子还不知道,乐颠颠的跟着闷油瓶往里走。
我在门口停下,深吸了好几口气——再进到那种地方,是需要一点勇气的。还没等我吸够,就听见里面传来胖子的骂声:“他娘的!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看来胖子也被吓到了。虽然很不厚道,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低笑了两声。然后又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尽管我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再次进到那个储藏室里,我还是被恶心到了。
惨白的尸体都整齐的挂在钩子上,僵硬无比。地上血污横流,储藏室的旁边堆满了猪头和牛头。每一个都有着一双弯弯的、灰蒙蒙的眼睛,我们从它们中间走过,就像是一大群人在笑眯眯的望着我们一样。
我感到背上发寒。

闷油瓶似乎对此毫不忌讳,轻车熟路的走在前面。我和胖子跟在后面,不时被僵硬的猪躯干打到,有时候还会被直挺挺伸出来的半截前肢给勾住衣服,十分痛苦。
就这样走了一会儿,忽然,我们发现,我们跟丢了。
或者说,闷油瓶消失了。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刚刚明明看到闷油瓶拐了一个弯,但是等我们也拐弯的时候,他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我和胖子前后左右的找,但是哪里都没有闷油瓶的影子,甚至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我喊他:“小哥!小哥!你在哪里?”整个房间里,就只有被我们撞到的猪肉相互碰撞,发出“噗噗”的响声,除此之外,一片安静。
闷油瓶没有回答。
他就这么消失了!

我和胖子站在一群倒挂的尸体的中间,顿时觉得万分的诡异。
胖子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不对头!我们快点出去!”
我拉住他,问:“怎么了?我们还没找到小哥呢!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挺不好的。”
胖子就低声问我:“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哥,不太对头?”
我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不对头的事来,就摇了摇头,问他:“你发现什么了?”
胖子说:“你有没有听过这种鬼故事,一个人把几个朋友带到他家地下室去探险,等已经走得很深了,那个人忽然不见了,从黑暗的深处就跳出来一个怪物。几个朋友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的跑,但是没跑过,都被那个怪物吃了。然后过了几天,那个人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带新的朋友去地下室探险。”
我听得毛骨悚然,尤其配合这个储藏室昏暗的灯光,恶臭的血腥味,晃动的猪尸,这个故事三分恐怖都变成了十分。我就说:“你说小哥是这种怪物?不可能。”
胖子的脸色十分严肃,他的肥肉因为紧张而轻轻的颤抖。他低下头,伏在我的耳边低声说:“我刚刚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也看到那具尸体笑了。”
我吃了一惊,问道:“什么时候?”
他慢慢的说:“就在小哥把他扛到肩上的,我看到了,它冲着我们,露出一个非常可怕微笑,简直像——”胖子顿住了。
我着急的问:“简直像什么?”
胖子眼睛发直,满脸的冷汗:“简直像——诡计得逞,非常满足的笑容。”


第九章.  隐藏秘密的地方(二)

胖子说完,我的眼前里立刻浮现出那具尸体冲着我笑的样子了,周围的温度一下冷了好几度。
胖子的话像是有毒的种子,在我的脑海里滋滋的生根、发芽,颤抖着蜿蜒开去。我不可抑止的想,如果胖子的推测是真的,如果闷油瓶想害我们——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简直就是站在怪物的嘴边了!
昏黄的灯光将那些猪牛的躯体拉出各种各样浓黑的影子。在遍布血污的地上,千奇百怪的黑影细小的颤抖,左右游移,像是要活过来了。

这种各怀鬼胎的诡异气氛简直要把人逼疯。
潜意识里,我非常抗拒胖子的说法。并不是因为我轻信,只是如果这里谁也不能相信,谁都不安好心,我又该怎么做?在虎视眈眈中,惶惶不可终日吗?我根本不是个会玩阴谋诡计的人,落入豺狼之群、为了生存机关算尽的恐惧感,最后肯定会把我逼疯的。
我奋力的摇头,把这些可怕的臆想赶出脑海。闷油瓶如果要害我们,那时候只要任由黑眼镜和阿宁把我们干掉就可以了,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劲。他的目光虽然又冷又狠,但是却不像那些同来疗养院的人,影影绰绰,有所保留。
他始终是直视我的。

我握紧了拳头——
既然深陷这场博弈,就总是要押注的。我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决定相信他。
如果真的押错了,那我也认了!

这么想着,我就说:“胖子,我觉得小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也许遇到什么了,我们还是再往前走走吧。”
胖子没有回答,而是目不转睛,死死的盯着我的背后。
我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低声骂道:“干嘛,死胖子?你别吓人啊!”
胖子摇摇头,低声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有些奇怪,除了我们的心跳和喘气,这里还有什么声音?难道是闷油瓶转回来了?
胖子的表情非常恐惧,他对我说:“不是小哥!你再仔细听!”
我莫名其妙,竖起耳朵,仔细的去听。
隐隐约约的,就听到背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轻轻的,布料摩擦地面的响声。似乎是一个人,穿着很长的、拖在地上的牛仔裤,朝着我们这里蹭过来。

那肯定不是闷油瓶的脚步声。因为那个声音移动的速度很快。我一开始根本没听见,但是就在胖子说话的几分钟内,它已经非常清楚了。显然,现在它离我们不远了。
闷油瓶对这里再轻车熟路,有那些悬吊的巨大肉块的阻碍,他也走不快。我看了一眼密密麻麻悬挂着的死猪——没错,只要是直立行走的生物,都绝对没有办法在这里储藏室里前进的那么快!
除非——
我又看了一眼悬空的猪肉投下的晃动的影子。
除非——
那东西不是在走,而是在爬!
从悬空的死猪死牛下面爬过来!
衣料摩擦的声音根本不是拖地的牛仔裤,而是那东西在地上爬的声音!

胖子显然比我更早想到这一层,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我听得出来,在影影绰绰的黑暗里,那个爬着的东西离我们不会超过五米了!
胖子猛的怪叫一声,丢下我,疯狂的往回跑去!
我被吓了一跳,难道真让胖子说中了?难道闷油瓶把我们引到这里,真的是别有用心?我来不及想更多,不断膨胀的恐惧好像吹得发亮的气球,“砰”的一声爆炸了。我吓得魂飞魄散,也拔腿就跑。
这时候也顾不上小心翼翼了,我拨开层层猪尸往前面飞奔。冰冷、黏腻又僵硬的尸块不断撞在脸上,勾住我的衣服,我跌跌撞撞,简直像是从一群人当中挤着穿过一样。
而那群人都是猪牛的尸体,惨白惨白的在空中晃动,不声不响,冷眼旁观着我。
我根本不敢停。整个脑海里一片空白,一切逃跑的行为,几乎都是依赖一种求生的本能。
仿佛再慢一秒,背后的东西就会搭住我的肩膀,而回头,就会看见一辈子也不想看到东西。
这样的噩梦没有持续两分钟,我的脚下一滑,被什么拉住了裤腿!
我顿时想到阿宁的话,潘子就是这样被拖走的吗?
我吓得大叫,疯狂的甩腿,那东西一下没抓住,被挣脱开了。我一秒钟也不敢停的往前跑,但是那东西爬得极快,一下又抓住了我的裤腿。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被厚厚的油血绊了一跤,一路斜着滑出去三米远。
像铲球一样,前面一大排挂猪尸的架子都被撞倒了,发出非常令人牙酸的锈铁摩擦碰撞的声音。那个东西似乎在一片混乱中被甩在了后面。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昏暗的灯光在我的视野里一闪而过,一屋子白花花的猪尸都疯狂的摇晃起来!
完了!
我满脑子只有这两个字,重重的摔在厚厚的血污和黄色的油脂里。疼痛几乎还没来得及变成意识,面前无数具倒吊的死猪,像是雪崩一样,全部向我砸来!
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膻肉味直冲鼻端,我刚张嘴要叫,脸就被沉重的猪尸盖得严严实实!
充满脂肪的猪皮很厚,又软绵绵的,一下把我的口鼻全堵住了。几乎来不及挣扎,胸口一疼,铁架子带着更多的猪尸,全部砸在了身上。我被完完全全埋进了一堆死猪里!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连动都不能动。一头猪起码两三百斤,不知道身上到底压了多少头,我听见肋骨咯吱作响,疼得没昏过去。然而疼痛并不是最可怕的,紧压在我脸上的肥硕的猪尸死死堵住了口鼻,我根本没法呼吸,想要呼救,也只能发出微弱的悲鸣声。
我呜呜的叫着,企图移动手臂,推开盖在我身上冰冷的猪尸。但是它们实在太重,也压得太紧了,我连一根小指都无法动弹。肺里的氧气渐渐被挤压出去,喉咙疼得几乎要炸开,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惶恐的想,不是被怪物拖走,就是要在这里被恶臭的死猪给压死了吗?这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最荒谬,最可笑,也最可怕的死法了。
倒塌的巨大声响渐渐止住,我听见胖子转头喊我的声音。
“天真,你在哪?吱一声啊!”
我想告诉他我在这里,但是我根本发不出声音,几次听见胖子的声音从我身边过去,却无法告诉他。
胖子喊:“天真!你醒着吗?你动一下,动一下我就能看见了!”
我几乎要跳着回答,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
但是胖子听不见我心里的声音,灯光那么昏暗,他也看不见。我甚至无法让他知道我还清醒着。
我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胖子的脚步又走远了。
我的肺疼得要炸了,浑身的血似乎都灌进去,然后又被压爆了一样。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仿佛什么液体从我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里涌了出来。疼得要死,但是还有另一种感觉,比疼痛更可怕,那是死亡的预感。
我感觉好像在水底,胖子喊我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几乎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我渐渐觉得绝望了,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种剧烈的痛苦下,一秒钟都像一个小时那么长,所以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小时,忽然,我感到身上的猪尸动了一下。
此时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害怕了。肺和喉咙疼得我无法思考,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的等着我的命运。
紧接着猪尸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几乎像是在挣扎。忽然,身上一轻,似乎压在我身上的重量有所减少,我的右前方出现了一个缝隙,一只手伸了进来,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整个扯了出来!

那一瞬间空气像是流水一样灌进我的鼻子,而我像是溺水一样,竟然被呛住了,我咳得昏天暗地,就是没舍得闭眼睛。尽管只是一盏几瓦的小灯,但是从黑暗里重见光明的感觉好得难以形容,而在这一片光明之间,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闷油瓶。
我的眼睛当时还很模糊,看不太清,就只觉得他的脸氤氲在灯光之下,像是光明本身,简直叫人挪不开目光。
我怔怔的想,又被他救了一次。
闷油瓶大概见我这么直勾勾的看他有点奇怪,就拍了拍我的背,帮我顺气,皱眉问道:“有哪里疼?”
我缓过神,连忙摇头,说:“不疼不疼!哪里都不疼!”

胖子这时也从后面赶了上来,一来就喊:“娘的,还以为你没救了呢!天真你太没用了!哪个人像你,逃跑都能把自己的命给跑没有的!”
我看见他的肥脸就气不打一处来,骂他道:“他娘的,还不是你个没义气的家伙,丢下我一个人跑了!要不是你个死胖子,我至于被那会爬的东西追,至于被死猪埋住吗!”
一提到爬的东西,我和胖子都浑身一震,回头去看。还好,似乎在一片混乱中,那东西已经不见了。
松了一口气,我又恶狠狠的看着胖子。
胖子一个人逃跑,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理亏,支吾道:“谁知道你水平那么菜……”他的目光一转,看到了闷油瓶,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你怎么不怪小哥莫名其妙的失踪,把我们丢在这个鬼地方?”
闷油瓶正在打量那些倒塌的铁架,根本没有理胖子。
看闷油瓶不说话,胖子更来劲了:“这位小哥,不是我说你,你那么神神秘秘的,身手又那么好,叫谁不起疑心?你好歹把事情说清楚了,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爬的东西都是什么?”
我看不过去,拦住了胖子,说:“有你这么怂的人吗?人家小哥也没叫你跟着去停尸房,也没故意甩开你。要说真有怪物,那也是我们自己哭着喊着往怪物嘴里塞,关人家小哥什么事?”
胖子大骂我见风使舵,看见小哥牛,就没有志气的投靠过去了,害他孤军奋战。
我就讽刺胖子,投靠小哥,起码小哥不会丢下我逃跑,不像他。胖子气得嗷嗷直叫。
和刚刚一样,闷油瓶一在我们身边,我们的神经似乎都松了下来,连对骂的词儿都鲜活了不少。
但是闷油瓶对这边的吵闹一点反应也没有,见我已经彻底缓过神来了,就淡淡的说:“好了,出去吧。”他看了一眼储藏室深处的黑暗,“这里很危险。”

第十章.  不存在的旅游路线

闷油瓶淡淡的说:“好了,出去吧。”他看了一眼储藏室深处的黑暗,“这里很危险。”
想到刚刚那个在爬的东西,我和胖子几乎是立刻跳着站了起来,紧跟着闷油瓶走了出去。
闷油瓶一路往楼上走,似乎是要回房间。
想到房间,我又头疼起来。
现在我根本无家可归——本来我们有自己的房间,但是潘子说太危险不让我去。 最后虽然在闷油瓶的房间里借宿了一晚,今天又住哪呢?
疗养院里空房间多得是,但是每一间都亮着白惨惨的灯光,好像有看不见的人住在里面似的,十分瘆人。在经历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充分见识到了这里的诡异之后,我万分不情愿一个人住,就偷偷捅胖子,问他:“你那里还有没有空床?我和你一起住?”
胖子说:“作为革命同志,我虽然十分欢迎你投奔组织,但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啊!胖爷的房间是单人房,睡不下了。”他指指闷油瓶,轻声说:“要不你问问那小哥?”
闷油瓶的房间倒是双人间,只是——
我看了一眼他冷得像冰的目光,心里直打鼓,对胖子说:“以那小哥死不理人的样子,恐怕不会同意。”
胖子说:“未必。我觉得他对你还不错。”
我想骂胖子胡扯,但是转念一想,闷油瓶对我的确不错。他几乎和我素未平生,却救了我那么多次。以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来说,他对我确实已经算很好的了。
当时,我不明所以,以为我们两人只是投缘。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闷油瓶对我好,是有原因的。
因为我做了一件事,一件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事。
我后来常常想,如果我当时没做那件事,也许一切又会不一样了。也许某些人的结局会彻底的扭转。不过这些对于我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无论如何,我可以走的路,都只有一条。

不过现在的我还什么都不知道,都说无知者无畏,我还在一边努力挣扎着活下去,一边雄心勃勃的想要带着三叔和潘子回去。

这厢,胖子对我使各种眼色,让我再问问闷油瓶能不能住他那里。胖子的眼神绝了,简直能唱十八`摸,一边手还闲不住,抹了身上沾的黏液和猪油,放到鼻子前面闻。
我想他绝对是后悔了。因为闻了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十分精彩,最后骂了一句脏话:“操!”
看到他的样子,我十分想笑,可是一想到我身上只会比他更臭,就笑不出来了。
胖子脸色发青:“胖爷我先回去洗个澡,刚刚在储藏室里为了找你这小子,身上可脏得能出油了!”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一溜烟的消失了。
消失前他还十分贴心的说:“你这里要是实在不行,就过来和胖爷挤吧——虽然胖爷我不太愿意。”

连胖子都受不了了,可见沾上的东西有多恶心。
我就更不用说了。刚刚还没注意,被胖子这么一提醒,浑身都难受起来,巴不得马上就能洗个热水澡。
闷油瓶正在开门,他应该听见胖子说什么了,但是依旧是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身上的臭味和血污也没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是被熏傻了,还是根本不在乎。
他开门极其慢,极其谨慎,手指一寸一寸的在门缝上摸过。我们没有门锁,就几张纸夹在门缝里,也不知道他要检查什么,防备什么。
我不敢多说,耐心的等他检查。
好不容易闷油瓶终于检查完了,开了门,径自走了进去,我站在门口,想了想,问他:“我能再借宿一晚吗?东西都丢这儿了,再收拾了搬家太麻烦。”
闷油瓶没有说话,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没有反对。
既然没有反对,我就当他同意了。
我立刻欢天喜地的直奔进浴室。——当然没有热水,就胡乱冲了一个冷水澡。水很冷,冻得我瑟瑟发抖,但是却很爽快。
进了疗养院以后,难得有这么爽快时候。

正冲着,忽然听见一声巨响,外面门被撞开了。一个声音喊:“天……”
那半个字还没吐完,什么东西就被重重扑倒在地上,然后是非常激烈的肉搏声,还没十秒,胖子憋着喉咙,杀猪一样的惨叫直冲云霄:“是我——小哥放手!胖爷快被你掐死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吓了一跳,赶快关了水,一边喊:“胖子你没事吧?”一边就要冲出去。
外面胖子咳得有气无力:“没事了,天真。小哥你下手也太狠了,胖爷我差点都归位了!”
我又问了句:“怎么了?”
胖子怒了:“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当你自己是蓝猫啊?他娘的快点出来看!”
我匆匆忙忙抹了把脸,胡乱套了两件衣服就冲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见胖子眼睛青了一大块,嘴巴也破了,头发还是湿的,滴滴滴滴往下掉水珠,活脱脱一副落水猪的模样。我又是好笑又是奇怪,就问:“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胖子怒道:“刚刚胖爷我洗澡洗到一半,忽然想起有什么不对劲,冲出来一查,果然不对!我立刻到你这里来通知你,结果门还没开呢,就被小哥给撂倒了,差点没被掐死!”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他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对胖子的指控视若无睹,好像这些事都不是他干的一样。我就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像猎人一般冰冷的,仔细审视的目光了。
这个人的警戒心如此之高,真不知他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也许对我们,他到底还是不信任的。

胖子气呼呼的拿起一沓报纸和宣传广告给我看,说:“你看!这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看了看,都是些格尔木附近的旅游路线图,什么江源冰川、昆仑雪景、纳赤喷泉等等,有自助的,有组团的,我看来看去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就问:“怎么啦?你他娘的已经开始计划从这儿出去以后去哪玩了?”
胖子皱眉:“不对!你再仔细看看!这里的旅游公司,哪一个有‘格尔木疗养院’的旅游路线的?”
旅游手册和报纸上罗列着密密麻麻的信息,我看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承认,胖子说的没错,没有一家旅游公司提供这条路线。但是我还不死心,问道:“也许是私人承包的呢?”
胖子摇头,问:“你记得我们来的时候,那辆大巴上,画着什么标志吗?”
我想了想,说:“珊瑚?”
胖子说:“没错!那辆车是珊瑚旅行社的!可是你看看这里珊瑚旅行社的路线,有到疗养院的吗?”
珊瑚旅行社是个中美合资的公司,广告做的十分精美,路线介绍也写得非常详细。我仔细看了很久,说:“没有——格尔木疗养院的旅游路线。”
胖子一拍大腿,骂道:“就是说!我们被人算计了!”
我忙问怎么回事,胖子就说,他其实本来是打算去昆仑山口的。那天去珊瑚想看看有没有别的驴友,可以组团行动,就在门口遇上了那个司机。那司机可能已经吃准了胖子想冒险的心,对胖子说,昆仑山入口根本没有什么好看的,雪山哪里没有,真正有意思的地方是一个荒漠中的疗养院。
疗养院在一座死镇里,据说曾经是政府做人体试验的地方,直到一年前还是禁区,有解放军站岗守卫的那种。最近半年不知道怎么解禁了,传说实验失败,开始闹鬼了。还说政府已经下了指令,不久就要毁掉这个疗养院了,现在不去,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胖子本来也闲着没事,就问往返几天,司机说因为是淡季,所以时间很弹性,没有钉死,而且钱也可以最后再付,不满意不收钱,云云。胖子听他说的天花乱坠,好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样子,而且还可以不满意不付钱,就稀里糊涂上了那个巴士了。结果现在才发现,那个司机根本就是借着珊瑚的牌子在骗他!把他骗到这里来,不是为财也不是为色,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胖子接着问我:“天真,你是怎么上那辆巴士的?”
我听胖子说得一声冷汗,颤声道:“我哪里知道!一切都是潘子打点的,我只是稀里糊涂跟着他,就上了巴士了。”
胖子就嘀咕:“哎,你那个伙计也不见了,现在问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说着,我们脑海里都浮现出一个人——闷油瓶!我们还没有问过他,他是怎么来的!
想着,我和胖子都抬头去看闷油瓶,胖子问:“小哥,你是怎么来的?”
闷油瓶看了我们一眼,破天荒的开口了,说:“和你们一样。”
一样?
我连忙问:“我们有两个人,你和谁一样?”
但是闷油瓶又陷入了沉默中。我心里急的要命,好不容易似乎找到了一点线索——也许三叔就是被这种骗局给骗到这里来的——结果闷油瓶还死不开口。我忍不住站起来,向他走了一步,说:“小哥,拜托你说句话啊!你不知道,我们现在全指望你了——”
我正情真意切的编词,企图说服闷油瓶开口,一张照片从我胡乱套着的衣服口袋里飘了出来,掉在地上。
正面朝上。
那是我和三叔的合影,我们勾肩搭背,举着两杯啤酒,笑的十分高兴,非常有其乐融融的叔侄亲情感。但是其实我和三叔的相处模式才不是这样,每天不是他骂我,就是我给他捣蛋,从小时候到大,一点都没变过。
所以照出这样的照片,我觉得还挺肉麻的。不过这次走之前还是不得已把它带在了身边,是怕三叔真的被抓进精神病院,我要领他出来,还得有东西证明亲属关系。
我哂笑了一下,低头去捡照片,没想到闷油瓶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在我面前,捡起了那张照片。

他非常仔细看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眼神渐渐变了。
他抬起头问我:“这是你三叔?”
我点点头:“是啊,你见过他?”
闷油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你们关系很好?”
这个问题我怎么回答呢?我抓了抓头,说:“还行吧……”
闷油瓶把照片还给了我。他的眼神彻底的变了。之前他看我的时候,目光虽然很冷,但是总还是有一点淡淡的温度的,甚至在他救我的那几次,还是带了点友善的。但是现在,那点温度也冻结了。
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状态,他全身都绷紧了,好像我是一头侵入他领地的野兽,他满怀戒备的看着我,随时都会冲上来把我给撕碎。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实在不懂这张照片到底哪里刺激到他了,之前明明也跟他说过,我是吴三省的侄子,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他的。

连胖子都感到了气氛的转变,把我往后拉了好几步,说:“不好!连这小哥也要疯了!”
我有些害怕,不敢靠近他,但是又不想离得太远——那样明显是不信任他,把他当成敌人了——我不想这么做。我抖抖索索的问他:“小哥,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一切好商量啊。”
闷油瓶没有回答。
一时之间,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都沉默了,气氛十分尴尬。

沉默中,闷油瓶忽然站了起来,一个箭步朝我冲了过来!他的动作快得像腾翅的猎鹰,我根本反应不过来。
胖子拉了我一把,我跌撞了两下,摔在地上,闷油瓶像箭似的从我们旁边直冲过去,一脚踹开了门,从门外拖进一个人来。
原来他不是要来揍我!我舒了一口气。旁边的胖子怪叫起来:“怎么是你!?”
我看清闷油瓶手里抓的那个人,也呆住了。
那个赫然是送我们来疗养院的司机!

我们刚刚一点也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闷油瓶是怎么发现他的?这个司机在我们门外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还有最重要的,他怎么来了?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吗?
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就见闷油瓶冷冷的看着那个司机,问:“谁叫你带他们来的?”
那个司机苦着脸求饶,说:“我就是公司派来的,我们公司就是珊瑚……”
他还没说完,闷油瓶伸出了一只手。他的手长得十分奇怪,有两个手指格外的长,看上去非常突兀。
闷油瓶用那两根手指按住了司机的头维穴,忽然用力。
就听见司机开始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我几乎能听见他头骨被挤压,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但是闷油瓶面无表情,手上还在不断的用力,一边淡淡的问:“谁指派你的?为什么是他们?目的是什么?”
鼻水、眼泪、口水都从司机那张痛苦的脸上流了下来,他的惨叫越来越尖细,仿佛已经痛到了极点。我知道极端的痛苦有时候会致死,这个司机瘦瘦小小,看上去也不是坏人,闷油瓶这么对他,我有点看不下去了,就站起来,想拉开他。但是闷油瓶的胳膊简直像铁一样硬,动也不动。
司机的惨嚎越来越细,最后,他嘶哑着喊出来:“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了,快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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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朽木不可雕

闷油瓶面无表情,手上用力稍微减了一点。对于那个人来说,这恐怕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他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珊……瑚的老板,裘德……考,他……他雇我的…….”
闷油瓶淡淡的问:“那个年轻人是你杀的?”
司机立刻惶恐起来,连声说:“不是!不是!”
闷油瓶也不说话,只是手上的力气又开始增加了。
司机悲鸣一声,青筋一根一根爆出,脸上像淋过雨一样,满是汗水,表情极其扭曲。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惨叫起来:“是的!是的!人是我杀的!求求你松手吧!”
闷油瓶并没有松手,他垂着眼皮,慢慢的问:“还有一个女孩呢?”
司机大叫:“我不知道!她跑掉了!我没有杀她!”
闷油瓶不再说话了,他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减轻。我看见他的指节有点发白,可能用了更大的力气。
那个司机还在反复不成调的惨叫:“我没有!这是真的!求求你放了我!”
闷油瓶不做反应。

忽然,刺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司机整个人都瘫了下去,一股恶臭从他的下身传来。
他已经疼得失禁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冲了上去,用身体奋力撞开闷油瓶,说:“够了!你要捏死他吗?”
闷油瓶抬起眼睛看我。想到他的身手,还有折磨人时面不改色的样子,我本能的后退了半步。但是要是真的让闷油瓶继续捏下去,那个司机肯定要被弄死!到时候闷油瓶成了杀人犯,还得被枪毙。我不能让他这么做!
我鼓起勇气,望着他的眼睛说:“够、够了,小哥。他已经承认了,再捏下去只会屈打成招,你还是放过他吧。”
闷油瓶冷冷的看着我。我发起抖来,身体都好像一寸一寸结冰了,却不敢让开,生怕他发飙把那人弄死。
就这样,我挡在瘫软在地的司机前面,和闷油瓶对峙着。谁也不肯让开一步。
看着他充满戾气的冰冷的目光,我不由担心,可能先被捏死的,不是那司机,反而是我也说不定。

胖子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闷油瓶的背后,手里举着一把椅子,对准了闷油瓶的头,用他那破锣嗓子叫道:“小哥!你别冲动啊!不然胖爷我也不客气了!”
我心里暗赞胖子关键时刻够义气,但是又担心以他的身手,敢威胁闷油瓶,简直是自寻死路。
果然,闷油瓶丝毫没有把胖子的威胁放在眼里,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忽然转身去抓胖子的手腕。
胖子虽然胖,此时反应也极快,立刻往后退。两人就像云豹捕食野猪,一进一退,一攻一防,惊险万分。闷油瓶明显棋高一着,用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一下钳住了胖子的手腕。
他的力气极大,胖子“嗷”的一声叫了出来,手就松了。椅子重重的掉到地上,砸在自己脚上。
胖子估计疼得够呛。他性格本来就倔,进门的时候被闷油瓶揍过,现在又吃了这么一个亏,顿时不干了,发起狠来,大吼一声就扑了上去。钵大的拳头毫无章法的往闷油瓶身上招呼。
闷油瓶退了两步,并没有还手。
胖子扑了个空,以为闷油瓶害怕了,竟然吼着又追了上去。
我一看冷汗都下来了,这还得了?闷油瓶现在是让着胖子。就凭他一根钢管轻松秒杀众多手枪的牛逼程度,让一招已经不错了,胖子还想乘胜追击?不怕惹恼了闷油瓶,直接被敲成渣?
我想也没想就冲过了过去。胖子现在已经杀红了眼,属于无差别攻击了。我一靠近他,身上就挨了不少拳,疼得要命。但是也顾不上了,我死死拖住胖子,吼道:“快住手!”
胖子怒道:“凭什么是胖爷住手?你有这力气快去拉住那小哥,让胖爷我揍个够!”
我就骂:“你没看出来小哥在让你吗?”
话一说出来我就知道说错了。胖子更怒了,奋力扭动,想要摆脱我:“他娘的胖爷我什么时候让人让过!”
我叫苦不迭,眼看就要拉不住胖子了,闷油瓶开口了。

他指着瘫软在地的司机,问我们:“你们不想要知道真相了吗?”
“哎?我们?”我糊涂了,“不是小哥你想知道吗?”
闷油瓶冷冷盯着我,说:“不是。”
他的表情非常认真,也非常冷淡。一看就知道不是在骗人。我彻底愣了。

他不在乎司机吐露的真相?
那刚才那么冷酷的逼供,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我们?

我忽然想起自己问过闷油瓶:
——到一切底这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们吗?我们现在全指望你了!

他当时没有回答。我以为他不愿意开口,却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真的为我去寻找答案!
我心里顿时又震惊,又感动,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愧疚,沉默了好久,终于说:“小哥,谢谢你。”停了停,又说,“可是就算想知道,也不能用这种办法啊!为了他把自己变成杀人犯,也太不划算了。”

闷油瓶看了我一会儿。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他的眼里,那简直可以杀人的戾气渐渐消散了,目光又变回波澜不惊的淡然。
我看他没有了杀意,连忙趁热打铁加了一句:“我们也可以把他扣住,用别的办法让他说真话!比如……”我挖空心思的想了想,“不让他睡觉!”我记得以前看过,不给睡觉是非常残酷的逼供手段,操作起来也容易——我和胖子可以轮班起来抽那家伙耳光,让他睡不着。也不知道这么说,闷油瓶满意不满意。
闷油瓶又看了我一会儿,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拼命的向他微笑。
他没有理我。
杀气一旦消失,他整个人就显得十分漠然,好像什么事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似的。他转过头,走到床边,躺了下去。不过一会儿,竟然就呼吸平稳的睡着了,好像我们已经完全不存在了似的!

看到这一幕,连胖子也的怒火也一下泄了,我们俩面面相觑,想,闷油瓶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过不管怎样,看上去闷油瓶是听了我的劝,不打算继续逼供了,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要是弄死了,别说什么探求真相了,我们都得进监狱,闷油瓶还得被枪毙,多不值得。
正这么想着,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掌声。

阿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倚在门口,微笑着说:“你们这出戏演得真好。问到你想要的了吗?”
她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美艳,但是我生生打了个寒颤。才见识过她的手段,被她用匕首指着喉咙的战栗感还没消下去,这美丽的女人简直像毒蛇一样,越是鲜艳越可怕。我和胖子禁戒的问:“你来干什么?”
阿宁悠悠的说:“来看看你们有没有把他给弄死。”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瘫在地上的司机。
胖子往前迈了一步,说:“先到先得。这人是我们抓到的,你别想来抢!”

我一下就明白了,阿宁可能是听到我们这里的动静了。无论她是和司机一伙的,还是像我们一样被骗来的,现在这个司机嘴里的信息都对她十分重要。她来这里,就是想把他从我们手上夺走。
这当然不行——首先这个家伙是闷油瓶抓住的,闷油瓶还没说话,我哪能随便替他决定;更重要的是,捏住了司机这张牌,就等于起码掌握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信息,一直虎视眈眈的黑瞎子和阿宁起码会投鼠忌器,对我们有所顾忌。
这么一想,我也跟着胖子向前迈出一步,说:“没错!我们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阿宁却一笑,说:“我并不是来抢他的。”她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闷油瓶,说:“我只是来看看,你们这位朋友是怎么把他杀死的。”
我吃了一惊,立刻说:“你不要胡说!”
阿宁笑道:“还用得着我胡说吗?”她的目光满含深意的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司机,又投向了我。
我一下哑口无言。
被闷油瓶折磨的半死的可怜虫还瘫在地上,屎尿流了一地,他躺在那摊秽物上,动也不动,不知道还是死是活。
阿宁叹了口气,说:“要是真弄死了,我们也不会报警。只是小三爷您自己身上背了人命,以后睡觉也不会踏实了吧。”她笑着望我,鲜艳的红唇上下张合,“尤其在这种地方……鬼对于害他的人,是格外执着的。”她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目光透过我,看着我身后躺在床上的闷油瓶。
一瞬间,我有一种幻觉,好像这双眼睛并不是她的,而有一个另外的东西,透过她的瞳孔,在偷偷的往外窥视一样。
这种感觉一闪而过,我再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敛回目光,退后了一步。
三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和胖子的脑门。
刺鼻的金属和硫磺的臭味直冲鼻端。
阿宁说:“我知道你的朋友很厉害。所以要不要试试呢?他现在救你们的速度快,还是我们开枪的速度快?”
他娘的,都用枪了,还好意思说不是来抢人的?

这两天我已经被枪指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一次的感觉都是一样的糟透。好像自己的命便宜的要死,就掌握在别人的一根食指上。他甚至不用很用力,轻轻的勾一下,就可以直接要了我只活了二十来年的大好生命。
我的眼睛不断往后瞄,指望闷油瓶能说句话,或者好歹动一动,有所表示也好。但是他悄无声息,好像真的睡得很沉。
我心里急的骂娘。
如果把司机交出去,有些秘密,也许我们就再也无从探知了。三叔和潘子的踪迹,也许就更加无法查询了。
可是不交出去,我和胖子恐怕连活都活不成。

这时,阿宁忽然又说:“哦,也许我说错了一件事。还有一种可能——吴邪,你和那个人,”她指了指闷油瓶,“不是朋友。”
“他做的事情,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对我伸出一只手,“那样就好办了。我们把话说开,你从来都不是我们的敌人。如果你让开,我保证,不会伤你一根毫毛。”
我怔了一下,看了胖子一眼,心想,威胁过了,改来离间了?胖子冲我挤眉弄眼,暗示我先让开,不然可能会有危险。
可是阿宁的枪口位置非常巧妙,如果我让开,那就是直对着闷油瓶了。
闷油瓶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一动不动。我心里连他的八辈子祖宗都骂上了,却不敢让开。万一他真睡着了,阿宁瞄准他,一枪把他崩了怎么办?
我只好死死的站在原地,木茬子似的挡在枪口前面。
阿宁见我没有让开,也不以为意,悠悠的说:“你其实整个搞错怀疑的方向了,吴邪。仔细想一下,比起和你一起来的人,留在这里的人才更可疑,不是吗?”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闷油瓶一眼。
我心里莫名的腾起一股火。虽然理智上说,也许她说得对,但是感情上,我就是十分的不爽。闷油瓶就算有再多的秘密,也比你们可靠多了。你们现在能用枪威胁我,没准以后就能直接用枪崩了我。
司机我是保不住了,但是起码,我也不会没气节的丢下闷油瓶,让你们为所欲为的!
我看了一眼胖子,胖子对我点了点头。我的心就定了,指着瘫软的司机说:“你们把他带走吧!我们各走各路,以后有缘再合作!”
胖子拍手大笑道:“天真!这话说得好!有我胖爷当年的风骨!”
我昂首:“当然!物以类聚嘛!”
阿宁冷笑一声,看我的眼神,几乎已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鄙夷了。

我们也不想理会,后退了一步,把司机让出来。她的人就走了过去。
虽然我和胖子心里很不爽,却也没有办法。
那几个人刚走了两步,忽然,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都僵住了。紧接着,谨慎的迅速退了回来。
阿宁的脸色变了,枪又举了起来。
枪口指着我,可是我能感觉到,他们防备的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转头一看,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他的脸色非常苍白,但是眼睛很黑很亮,几乎有点吓人了。
他也正盯着阿宁。
阿宁目光转回来,死死盯着我,狠声问我:“你答应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尽管他们有枪,但好像随着闷油瓶的醒来,我们之间的优劣势也一瞬间互转了。

闷油瓶的身手让阿宁十分忌惮,她肯定是怕打起来吃亏。
可是,其实我也怕。
现在和之前的情况不同。那一次闷油瓶胜在他们没有准备。这一次,他们都举着枪,满怀禁戒,我们毫无优势。就算闷油瓶再牛,打起来也没有不受伤的道理。况且——我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似乎总觉得苍白过了头,十分的不祥。
我不敢再冒险了,就说:“当然。你把他带走吧。”
阿宁挥了挥手里的枪,乌老四和老K谨慎的走上前上去,把瘫软的司机扶了起来。
阿宁走的时候,别有深意的回头看我一眼,说:“吴邪,我看到了,你的坟墓,是你自己亲手挖的。”
她走得很快,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但是她的话音,一直回响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还复沓,像是鬼魂在低语一样。

第十二章  阴谋 (一)

门一关,胖子就开始骂娘,说阿宁这个臭娘们,简直太狠了,小哥好不容易抓住的人,竟然就这样被她从手上抢走了。
我心里也乱成一团。司机被抢走,我们唯一的线索又断了。现在知道的,只有一个叫裘德考的人骗了胖子。除此以外的一切,都还像沉在水下的冰山,危险又隐秘,远远超过了我们的认知和想象。

回想起闷油瓶和阿宁的态度,三叔绝对是来过这里,起码是和他们接触过。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我已经不再相信“探险”这样简单的理由了。三叔是个非常功利的人,没有明确的利益,他是不会参与的。所以,他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为什么闷油瓶在见到他的照片以后,脸色会有那么明显的变化?
三叔绝对比我心狠手辣、老奸巨猾多了。再错综复杂的环境,他都会有自己的办法解决。难道说,他曾经为了某种目的,和闷油瓶有过矛盾?
那他现在的失踪,到底代表最后成功了呢,还是失败了呢?

想着,我看了闷油瓶一眼。他的脸色似乎已经好一点了,正面无表情的靠在床边,盯着天花板发呆。
闷油瓶肯定知道这一切,但是该怎么让他开口呢?
说实话,我对这人的感觉非常奇怪。他的身手好得让人吃惊,也救过我好几次。有时候我觉得他像过命的朋友,无论在什么样的危难中,都可以依赖他;有的时候,又觉得他离我远得要命——他似乎刻意想要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然后远远的仔细观察我。
每当我问他关于这个疗养院的问题的时候,就是他变得非常疏远冷淡的时候。
但是,这似乎也不是他的本意。
除了疗养院的问题之外,他一直都在尽量的满足我们的好奇心,甚至为我们抓住了那个司机。
也就是说,他对于一部分事情,非常敏感。而另一部分,却毫不在乎?
那么三叔的失踪,属于哪一部分秘密?
我不明所以,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憋得要命,恨不得站起来跑上几圈。

胖子骂着骂着,听我不应声,抬头看了一眼,估计是被我冥思苦想的表情吓到了,就走了过来,拍我的肩膀,挤眉弄眼的说:“你又开始犯愁了?没关系,司机被抢走了,但是最大的王牌还在我们这里!”
“是什么?”我心不在焉的问。
“小哥啊!我们不是还有小哥吗?他怎么都比司机知道的多吧。”
我心里想,小哥知道,也得愿意告诉我们啊。我刚刚心烦意乱的样子,他肯定都看见了,但是,他依旧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胖子好像迟钝的很,还在自顾自的说:“小哥和我们一伙,咱们怕谁啊!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听着胖子的胡扯,闷油瓶淡淡的看了我们一眼,慢吞吞的站了起来,披上一件外套,往外面走去。
我连忙喊住了他:“小哥,你要去做什么?”
闷油瓶不回答。
胖子挤兑我说:“天真,你管得忒多。小哥也许去吃个饭,一会儿就回来。这还要和你汇报吗?”
我有些着急:“小哥当然不需要和我汇报,可是——”想到阿宁刚刚的言行,我总觉得别有深意,而且句句指向闷油瓶,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有仇。再加上黑眼镜,我担心闷油瓶和他们撞上会有危险。
这当然也挺可笑的——闷油瓶身手那么好,根本不需要我担心,但是他们毕竟有枪……想来想去,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我只好说,“——小哥走了,万一阿宁和黑眼镜又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胖子嘲笑我:“你怕啦?”
我心里直骂娘,但是能把闷油瓶留下,丢脸也只好认了。我硬着头皮的说:“我就是怕了。怕得要命!小哥要不你明天早上再出去吧!”
胖子受不了的说:“他们来了就说呗,说不和就打呗。看你磨磨唧唧的样子,像不像个爷们!”
我最恨胖子说话不着调,回骂了两句,胖子倒是怡然自乐,又和我斗起嘴来。
闷油瓶没有理我们,径自走了出去。
在关门的时候,他慢慢的转身,对我说:“不用担心,他们现在不会对你们有动作。”停了一下,他又说,“这里的事情,知道太多了没有好处。我会送你们出去的。”说着,他非常仔细的关上了门,走廊上,他的脚步声轻得像一只猫,很快就消失了。

我一下愣了。他怎么突然又说这句话?
我和胖子呆呆的望着关紧的门,望了一会儿,胖子问我:“天真,你想走吗?”
我摇了摇头,说:“三叔还没找到呢,怎么能走!”
胖子看着我,说:“我觉得吧,还是听那小哥的话,怎么也别想了,赶快离开是要紧。我能感觉到,这个疗养院实在太邪门了,再多呆两天,肯定要出事!”
我说:“这我也知道!可是我三叔——”
胖子就非常严肃的问我:“你的三叔,和你一样没用吗?”
这话问的挺难听的,我气得想骂,但是看到他的表情那么认真,也不敢骂了,摇了摇头。
他说:“那就得了。你三叔现在就两种可能,一种,根本没事,不知道在哪逍遥呢。这样你留在这里做什么?另一种,他倒霉了,被困在这里。这样,凭你的水平也救不了,说不定还会再搭上一条命。要我说,我们先走,下次带多点人,做足准备,再来找你三叔。反正也不缺这么几天。”
胖子说得很对,我没法反驳。
此时,我不得不去真正面对这个问题——也许,凭我一个,根本是无法找到潘子和三叔的。与其在这里被卷入别人的争斗中,还不如回家通知二叔,让他来处理。
说不定闷油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什么都不告诉我,只是要我离开。
我喃喃的对胖子说:“好吧。等小哥回来,听他安排吧!”

和胖子又聊了两句,外面天已经彻底的黑了,雨声也小了很多。估计明天早上就能停。
胖子打了个哈欠,说要去睡觉了。
我说:“好吧,明早见。”
他打着哈欠说:“明早见!”便摇摇晃晃的出去了。
我把门关上,这个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也不知道闷油瓶到哪里去了。他刚刚穿外衣,可能是要出门。我看了一眼窗外,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想到闷油瓶就在这片黑暗里穿梭,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说实话,我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夜晚,比浓墨还要深,还要沉,望久了,这片黑暗几乎泛出一股鬼气森森的暗绿色。
那个通往黑暗的窗户就这么敞在那里,像是大张着的嘴,沉默的要吞噬一切。
我越看越不舒服,连忙拉上了窗帘。
日光灯滋滋作响,我一边抽烟,一边等闷油瓶回来。一直等到十一点多钟,他还是没有回来。我实在困得受不了,等不下去了,就关了灯上床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惊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四周灯光大亮。难道是闷油瓶回来了?转而我就发现不对,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四周是煞白的墙壁,我的影子拖在地上,非常黑,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房间的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面对我,是那个司机,一个背对着我,看不出来是谁。
那个人伸出的手来,手指轻轻的搭在司机的脑袋上。
是闷油瓶逼供的动作!难道那个人是闷油瓶?我想喊,但是喊出来才发现,所有的声音好像都被困在了胸腔里。
我满脑子都是轰鸣和回音,浩浩汤汤,但是整个房间一片死寂,空空荡荡,什么声音都没有。

猛然间,司机疯了一样,惨叫起来。那个人不为所动,淡淡的问:“那个女孩子呢?”
司机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有杀她!她跑掉了!”
那个人不说话,手指上更加用力了,司机的眼珠慢慢凸了出来,像从牙膏管里挤出来的牙膏。他叫道:“我真的没有杀她!她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那个人问:“她是怎么死的?”
司机急速的喘气,脸已经在挤压下变形了,头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嘶哑的说:“她掉进流沙坑了……不是我害的!我连碰都没碰她!”
那个人问:“你救她了么?”
“流沙坑很大,我过不去,也不好救她!”司机绝望的说,他颤抖着,一只眼睛在眼眶外面晃了晃,像是一枚脱线的扣子。“我只有看着她沉下去,一寸一寸。她一直在叫,在哭,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有各种各样的表情。绝望的,恨的,痛苦的。她沉得很慢。几乎花了半天的时间。沙子没过她的鼻子的时候,时间尤为的慢。像电影一样,我几乎看着她怎么一点一点的翻了白眼。她到最后一刻,都是面对着我的。”
说话的时候,那个人的手指还搭在司机的头上。轻飘飘的,又好像在用力。
他是闷油瓶吗?他怎么又故伎重演,要去捏死那个司机了?我焦急万分,想去阻止他,但是动起来,才发现,自己根本只是他的一个影子,被日光灯照着,从他的脚底蜿蜒出来,死死的钉在白色的墙上。
我的挣扎,让刺眼的黑白之间微微的有些扭曲,继而,一切又恢复如初。

司机的两颗眼珠,终于像两颗煮爆的鸡蛋,从眼眶里挤了出来,绽开两朵白惨惨的蛋花。
那个人平静的问:“她的男朋友呢?”
司机哽咽着说:“死了。”
“怎么死的?”
“他在吃东西,我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他大笑起来,花生呛到他的气管里了。我没有救他,眼睁睁看着他倒下去,他脸上的肌肉一下僵硬了——是被呛到前一秒狂笑的表情。他徒劳挣扎的时候,脸上也是笑着的;咽气的时候,脸上也是笑着的。”
“你没有说实话。”
司机愣了一下,浓稠的血液从他的七窍里涌出来,还有一些淡黄色的黏液,混在一起,沙拉酱似的。他的声音含糊无比:“没有错!我没有说实话!看到他被呛了,摔倒在地上,我就起贪心了。我看到他带的装备了。还有他包里的钱——反正在荒原上,杀人也不会有人发现。他向我求救的时候,我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给掐死了。”
“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他咽气的时候,只有僵掉的脸上,那狂笑的表情!笑得弯弯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恨!”
“你说他女朋友?没有错!她看到了,所以逃跑了!我不想杀她。是沙坑杀了她。”
“我看到了吗?没有错,我看到了。沙子淹没了她的鼻子,她已经死掉了,已经翻白眼了。我就这么看着,想等她完全沉下去。
沙子像水一样,不紧不慢的继续没过她的脸颊、鼻梁,她一点一点往下沉。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的时候,我终于不耐烦了,想要转身。就在那一瞬间,我的余光看到那双白色的眼眶,忽然弯了一弯!不知道沙子下面她的脸是什么表情,但是从眼睛来看,她绝对是冲我笑了一下!你不知道,那时候——她绝对已经死透了…….”
“为什么把那个青年的尸体送到这里来?——因为,老板说,这就是我的工作……”
司机没有说完,忽然痛苦的惨叫起来。他的脸上,骨头一寸一寸的碎裂开,像是被什么砸了一样。
那个人松开了手,司机就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蚯蚓一样,软了下去。
画面忽然一转,变成了我们在戈壁上和那对情侣告别的场景。
天气非常阴暗,荒芜的土地上寸草不生。那个男孩和我们握手,那个女孩子腼腆的笑笑,歪过头,用手拢了一下鬓角的头发。
荒原的风把她的发丝吹得漫天飘舞。
那画面那么清晰,那么逼真,几乎像是真的一样。
我猛的醒了过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我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急促的响着。
也不知道几点了,闷油瓶还没有回来。汗已经把衣服湿透了,我躺在床上不停地喘气。看来闷油瓶的逼供手段给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害得我都做噩梦了。
正想着,忽然,外面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人在敲窗户。
我以为是风,没有在意。但是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了“咚”的一声。那一声十分清晰,分明是什么人,蜷曲了手指,用指关节在敲窗。
“谁?”我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
“咚”,敲窗的声音又响了,非常有规律的,一声一声不紧不慢,仿佛在和我闹着玩似的。
我们住在二楼,是什么人顺着墙壁爬上来,来敲我的窗子?

我第一个想到的闷油瓶。他难道遇到了什么,不能从正门走,只能从窗户进来?但是本能告诉我这不是闷油瓶,听着这有规律的敲窗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异常害怕。那种害怕的感觉,像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虫子趴在脊椎里,悉悉索索的爬动一样。闷油瓶从来不会给我这么恐怖的感觉。
但是理智又在说,那万一是闷油瓶呢?万一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万一他受伤了呢?
“咚。”单调的敲窗声又响了一声。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去看个究竟。

我趿拉着拖鞋,故意很重的走近窗台。
“咚。”
外面的人好像没听到一样,敲窗声还在机械的响着,根本没有因为我的脚步声而停下。
我在窗帘前面站了一会儿,那后面,就是敲窗的玩意儿,和我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了。
我咬了咬牙,拉开了窗帘。

第十三章  阴谋 (二)



我咬了咬牙,拉开了窗帘。

一张可怖的、惨白的人脸赫然入目!

死一样的黑暗里,那张脸离我不到十公分,紧紧的黏着玻璃窗,正在往房间里窥探!
只隔着一层冰冷的窗玻璃,我与那东西的离得极近,几乎都脸对脸贴上去了。它压在玻璃上,皮肤上的每一根细纹,嘴里呼出的白雾,几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是不是与玻璃黏得太紧的缘故,人脸的整个表情都扭曲了,扯出一道非常诡异的弧度。说笑不像笑,说哭不像哭,难以言喻的狰狞,映着黑不见底的深夜,简直像个做丧事时悬在半空中的白纸皮灯笼。

我吓得大叫一声,踉跄后退了三步。
黏在玻璃上的人脸纹丝不动,白得发青,跟块凉皮似。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见过它。我见过这张脸。尽管扭曲的厉害,但是却有一股非常似曾相识的感觉。
到底在哪里见过?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只好试探着问:“你……是谁?”
没有回答, 只有两个迟缓眼珠子,随着我的动作缓缓的滚动了一圈。
我冷汗淋淋。
细细的雨声里,黑夜依然寂静如墓地。

突然,那张人脸的后面伸出一只手。曲着手指,像是敲西瓜一样,“咚”的一声,敲了一下我们的窗子。
沉闷的声音让我震了一下。
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浑身发抖,拼命往后退。

仿佛注意到了我的恐惧,那个东西把敲窗的手放了下来,僵硬的在耳边拢了一下。
惨白的脸皮上,深色的,应该是五官的东西,在玻璃窗上缓慢的游移、蠕动,最后,摆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表情——
笑!
窗外那个不知生死的东西,竟然冲着我,眯起眼睛,非常腼腆的笑了!
我浑身发冷,直冒鸡皮疙瘩。并不仅仅因为它的动作诡异,更是因为,那难以言喻的似曾相识感。
到底是谁做过?谁做过?

我手直抖,猛的想了起来!
这不就是和那对情侣分手时,那个姑娘的动作吗?
——腼腆的笑笑,歪过头,用手拢了一下鬓角的头发。

当时在荒漠之上,那个姑娘拢头发的动作,非常温柔妩媚。可是我刚刚才梦到她惨死在流沙坑里,现在眼前这不人不鬼的玩意儿做这个动作,就只剩下森森的鬼气!

我再也忍不住,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去!
与此同时,窗户发出了咯拉咯拉的声音,那个东西,正在推开窗子,拼死往里面挤!

我没命的往外跑,刚冲到门口,忽然,窗户抖动的声音消失了。
沉默还不到一秒,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背后传来!
我无法形容这个叫声,简直就像一根锋利的针,一下从人的尾椎扎进去,又从头顶刺出来一样,冰冷尖锐的感觉贯穿了整个身体。
然后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重重的掉了下去。
整个黑夜都被那声尖锐的惨叫给撕裂开了。
我不敢回头,就只听见远远的,楼下那个重物落地的地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挣扎的声音,低吼的声音。
好像顺着那条撕开寂静的裂缝,无数声音都爬了出来,在鬼气森森的黑夜里群魔乱舞。

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拉开房门就往外跑,也就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我们的房门开着。
明明胖子走的时候,学着闷油瓶的样子,把门紧紧的关好了。
是谁进来过了?
我正在思索着,忽然一只手捏住了我的喉咙。

那只手非常柔软,非常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人已经把我推到墙上,死死的顶着,掐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拼死挣扎。
我的力气并不算小,但是那只手似乎是经过特殊的训练,死命的抠进我的肉里,我根本用不上力,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半天挣脱不了,几乎要翻白眼了,就听见一个声音说:“找到了!确实在这里!已经死了!”
我立刻听出来,那是乌老四的声音,所以掐我的,应该是阿宁了。
乌老四的话什么意思?谁在这里?谁死了?
我满腹疑惑。那只手的力度没有减轻,我拼命睁眼去看。模模糊糊的就看见阿宁盯着我,目光简直像燃烧的火焰,能直接把我烧成灰烬。整张脸已经因为愤怒扭曲了。
这是怎么回事?

阿宁越掐越紧。我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骨头一点一点碎开了;又疼得难以忍受,好像那些碎掉的骨头,割破了层层组织,都扎进气管里去了。
眼前越来越模糊,视觉,听觉,嗅觉,一切感知世界的器官似乎都被堵住了,意识渐渐越飘越远。忽然,那双手放开了我,我一下摔倒在地上。
这下摔得极重,我听见隔着一层皮肉,骨头和地板碰撞,发出极其刺耳可怕的震荡声。肯定有哪里摔成内伤了。
但是和窒息的痛苦比起来,这点疼根本算不了什么。
重获空气,我张大嘴拼命的呼吸,每吸一口气进去,胸腔和喉咙都发出“咯吱”一声,像被锯子锯一样。什么东西从肺里呛出来,腥得要命。我咳了很久,眼泪糊了一脸,才终于找回一点意识。
就见到阿宁冷冷的站在我的前面,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问:“你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她这个问题简直没头没尾,我一头雾水。而且,就为了问个问题,至于把我掐得半死吗?我想着,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的摇头。
阿宁讽刺的说:“你不用装傻了。我差一点就上当了,以为你真的一无所知,只是来找吴三省的。”她指了指我背后,说:“让你摆了一道,是我太大意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卫生间,门开着,乌老四站在门口。
我不明所以,哑着喉咙问她:“靠,你疯了吗?到底在自说自话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宁冷笑一声:“小三爷,别装了。你自己杀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
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杀什么人了?谁死了?”一边说,一边就抬起头去看。
阿宁的一只手猛地又抓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压在墙上,凶狠的问:“张起灵在哪里?”
张起灵?那又是谁?是那个闷油瓶吗?
那家伙从来没和我说过,我哪里知道他在哪里?
喉咙已经受了伤,又被她掐在伤口上,我疼得几乎没晕过去,憋了一肚子火,觉得阿宁脑子一定是疯了。
这时,我的倔劲也上来了:你越是掐得厉害,我越是什么也不说。
想着,我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一道若有所思的光芒从阿宁眼中闪过,她慢慢的说:“你既然看过他拷问的方法,就该知道,那并不难。”她笑了笑,“我可以告诉你,我只会比他更狠。如果你不说实话的话。”
我狠狠的回视,一边在心里直骂娘。我连你现在在问什么都不清楚,你指望我告诉你什么?再说就凭你这种态度,我就算知道点什么,也绝对不会告诉你!
阿宁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笑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慢慢的向我的头维穴伸去。
我脑海里,几乎立刻浮现出梦里,司机像牙膏一样被挤出来的眼珠了。我惊恐的后退了两步,骂道:“都说了我不知道,你是聋子吗?”声音是哑的,说不出的难听。
阿宁的手指停在离我皮肤一公分的地方。她嫣然一笑,道:“我不信。没有什么比拷打下说出来的话更可信的了。”
她的手像是一条柔弱无骨的毒蛇,慢慢的游移到我的额头上,忽然发力。

一股难以描述的剧痛,像是锤子一样直击而来。我一辈子受过的伤,都没有这一下来得疼!
我简直无法思考,无法呼吸,一时之间天晕地眩,喉咙里冒出一串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悲鸣,几乎要晕过去了。
可是这个时候,偏偏整个人却无比清醒,根本无法晕过去。
我清清楚楚的听到阿宁在面前呼吸的声音,明白的感觉到,自己在被折磨,甚至精确的知道,脑子里这样巨大的疼痛,是怎么像污染的水,一点一点传遍全身的。
我甚至知道,在多少秒以后,我就会疼得失禁。
但是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是阿宁、魔鬼和疼痛控制着它。
我第一次产生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阿宁的声音,像是钉子一样,一颗一颗契入我的脑中:
“张起灵告诉了你什么?你们从司机那儿知道了什么?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我疼得难受。但是越难受,心里越气,想,不吃馒头也要争口气,既然硬气,就硬气到底吧!想着,便死死的咬住了牙,一句话也不说。
阿宁叹了一口气,手上又加了一点力气,问:“张起灵为什么会和你合作?他之前和吴三省合作过吗?”
牙都要咬烂了,下颚像个筛子似的抖。我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疼痛好像火焰,慢慢蓄积到一个白炽点,我的那一根神经就要被烧断了,眼前几乎都浮现出那个司机瘫软在地,屎尿横流的画面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向我们飞来。

那个东西扔得又快又狠,阿宁的身手非常敏捷,竟然都没有躲过去,被砸了个正着,她的手一松,放开了对我的钳制。
我立刻顺着墙角往下滑去。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一个人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拖了起来,拉到背后。
我想他大概是示意我逃跑,但是我腿已经软了,根本站不稳,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了下来。那人也不在意,挡在我的面前。
我整个人已经疼懵了,脑子嗡嗡叫了好久,才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眼前那个背影很消瘦。
是闷油瓶。
他挡在我的面前,影子拖得很长,像一件大衣,轻轻的披在我的身上。
莫名其妙的,我的心安定下来了。好像有他在身边,就什么危险都不会有了。
闷油瓶握着一把黑色的长刀,和阿宁对峙着。
阿宁满脸煞白,眼里透出非常懊悔的神色,勉强的笑了:“你终于来了?我还是慢了一步啊。”

闷油瓶不说话,踢了踢脚下的一坨东西。
这时候,我也才发现,他的脚边,还躺着一个人!
是他刚刚扛过来的吗?
阿宁看清楚以后,脸色彻底变了。
那人是她的伙计之一,不怎多说话,平时没有乌老四和老K有存在感,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被闷油瓶打晕了,鼻青脸肿的躺在那里。
阿宁非常谨慎的后退了一步,和乌老四站在一起,问:“你想要做什么?”

闷油瓶没有理她,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对着我蹲了下来,伸出手按了按我的脑袋和喉咙。
我刚刚被阿宁掐得七死八活,看到有人对我伸出手就怕,本能的躲了一下。但是闷油瓶的手很快,也很轻,几乎像是蜻蜓点水一样拂过,一点也不疼。
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收回了手,慢慢站了起来,说:“没什么大问题。你还能动吗?”
原来他刚刚是在帮我检查伤口。
我有些感动,连忙说:“能动!能动!”可惜喉咙哑的不像样,说出来变成了:“冷豆、冷豆”——非常难听。一边说着,我一边手脚并用,跌跌撞撞的爬起来。
闷油瓶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对我伸出手。我本能的又想躲。闷油瓶的手停在一个不太近也不太远的地方,静静的注视着我。
我望着他没有表情、黑沉沉的眼睛,还有那只向我伸来的手,忽然心里就暖起来。他不用那种看猎物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其实是非常友善,近乎温和的。这令我打心底里的高兴。我几乎忘了刚刚才被掐得半死的痛苦,傻笑着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闷油瓶对我的举动也不在意,转头问阿宁:“人在里面?”
阿宁嗤了一声:“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还要问我么?”
闷油瓶听了就向浴室走去。我紧紧的跟在他的后面。
阿宁又后退了一步,眼睛里带着又恐惧,又仇恨的光芒。

一走进浴室,我顿时惊呆了。
满是水渍的白瓷砖上,仰面躺着一具尸体!
是那个司机的!
他蜷曲成一团,脸色十分痛苦。和梦里的一样,眼珠子爆了出来,蛋花似的挂在外面。看来在死前,一定有谁对他用了酷刑。
也是逼供吗?
难怪之前阿宁一直说我们杀人,这就是原因!她是在怀疑闷油瓶!我一想,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我们是有前科的人。

阿宁看管的司机,怎么会跑到我们的浴室来?他是在这里被杀的,还是尸体被送过来的?
算来算去,最有可能的,就只有我一个人睡着的那一段时间。 可是,无论谋杀也好,运送尸体也好,这里的空房间多得是,为什么要选在我们这里?
——难怪阿宁会怀疑是我们杀的!

我忽然想起黏在玻璃窗上的那个诡异的人,这一切,会不会和它有关?
我连忙告诉了闷油瓶我见到那玩意儿的经过。
没想到闷油瓶的反应十分淡然,他指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伙计,说:“就是那个人在外面。”
我怔了怔,问:“那个敲窗的东西,就是他?”
闷油瓶点了点头,说:“我在楼下看到他趴在窗子上,就把他拽下来了。”
原来刚刚听到的那一声惨叫,是闷油瓶把那伙计拖下去,那伙计发出来的!之后的声音就更好解释了,低吼声,挣扎声,都是他们在搏斗发出的!
然后闷油瓶放倒了这伙计,扛着他一路上来,正好发现阿宁在对我逼供,就顺手救了我。

我又看了一眼鼻青脸肿躺在外面的伙计。
不对。
虽然因为贴在窗户上,那张脸扭曲得厉害,我也没太看清楚,但是怎么看,都不像这个伙计的。
我怎么看都觉得,它和那个小青年的女朋友更像。
会不会有两个人?闷油瓶看岔了?
我跟闷油瓶说了,他又仔细的看了看那个伙计,说:“我在外面,只看到他一个人趴在窗台上。没有看见别人。他是我亲手从上面抓下来的,不会出错。”
闷油瓶的语气很认真,他说的肯定是实话,他没有必要骗我。
我一下懵了,难道是我看错了?我睡得迷糊了,产生幻觉了?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大吼:“吃我一拳!”声音非常响,非常愤怒,最后的尾音破掉了,往上滑去,说不出的滑稽,好像狗熊在仰天长啸一样。
我和闷油瓶对望了一眼,是胖子!
胖子有危险!
闷油瓶转身就往外跑。我跟在他的后面。
他跑得极快,我几乎追不上。就看见他停在一个房间门口,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冲了进去。
我跟着他冲了进去。
闷油瓶伸手拦了我一下,但是我还是看到了,胖子举着一根椅子腿,满脸满身是血。老K就躺在他的脚下,身上已经被敲得没有一块好肉了。

第十四章. 那不是人

“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见胖子浑身是血,我心里十分着急,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却不料被闷油瓶一把拦住,往后拉了一下。他的力气极大,我被他带着,也不得不踉跄后退了一步。
胖子抬起头,茫然的看向我们。闷油瓶立刻非常警觉的向旁边移动了一点,挡住我和胖子对望的视线。
即使只看着闷油瓶的后脑勺,我也能感觉到,那股凌厉凶悍的煞气又弥漫开了。
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对胖子呈现出一种蓄势待发的架势,好像警戒着什么,稍有异样就会立刻出击。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急的跳脚,越过他的肩膀去看。
估计也被闷油瓶戒备的样子吓到了,胖子忽然骂了句:“操!”丢下手里的椅子腿,说:“你们那么紧张做什么?以为胖爷我入室抢劫行凶啊?”
他的脚下,老K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不知生死。椅子腿上有很多木刺,他的皮肤都被掀起来了,黄色和粉红的碎肉屑溅了一墙,加上大片的血迹,简直触目惊心。我不自觉又后退了一步,整个胃里翻江倒海。
难怪闷油瓶会那么紧张!

胖子见我们俩脸色难看,都不说话,就踢了两脚躺着的老K,招呼我们说:“他娘的,总算趴下了。可累死胖爷我了。”他的鞋尖霎时就浸透了血,顺着黑色的鞋底往下淌。但是他好像没注意到似的,表情十分自如。
胖子不是这么冷血的人,也没那么沉得住气,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我怕闷油瓶没想到这点直接攻击胖子,连忙抢在他前面问:“什么入室抢劫!胖子你这性质可严重多了!你到底干什么了?”
“你不懂!我是见义……”胖子还没说完,就被“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一团青烟夹着几点血红的火星,在他背后的墙壁上猛地腾起。
胖子剩下的那几个字被活生生憋了回去,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不光是他,连我都呆了。一颗子弹贴着胖子的脸射了过去,就差那么一点点,胖子就要和储藏室的猪一样,变成一摊死肉了!
我僵直着脖子慢慢回头。
阿宁端着猎枪,站在门口,面如寒冰。
枪口缓缓冒出一缕白烟。

胖子吃痛的吼了一声。他的脸被擦过的子弹烧得焦黑,露出生红的嫩肉,像一块烤坏的牛排。血和汗混在一起,看上去异常恐怖。
阿宁这一下把胖子彻底激怒了。他怒吼一声,猛的跳起来向她扑过去。
阿宁冷冷的抬了抬手上的枪,说:“再动一动,就打死你。”
她的表情不像是威胁。她是在说真的。
胖子性子火爆,但到底识货,硬生生止住了脚步,骂道:“你个死婆娘要做什么?”
阿宁冷笑道:“这本来是我想问的——不过看来没有必要了。”
“问你妈个头!有话不会直说?”胖子不耐烦的吼道。
阿宁没有说话,她的目光缓缓从我们脸上滑过,然后眯着眼睛,微微的笑了起来。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愉快的笑容,从她脸上每一条弧度里满溢出来。在这个满是碎肉和血腥的房间里,简直像一阵清风,沁人肺腑。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阿宁露出这么真实又甜美的笑。

也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把手里的猎枪丢给了身后的乌老四,同时接住乌老四抛过来的另一把枪。这一系列动作非常快,几乎是电光火花的一眨眼,她就向我们开枪了。
我根本反应不过来,只看见一道血红的暗光疾射而出,伴随着巨大的响声,雷霆一样炸开。混乱中,闷油瓶用力拉了我一把,与此同时,滚烫的火药擦着耳郭飞过,在我的脑后爆裂。气流震得我向前冲了一步,墙壁上,破碎的石灰块雨水般簌簌落下,砸了一头一脸。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阿宁刚刚拿枪是对准我的!她瞄得非常准,非常狠,要不是闷油瓶拉了我一把,我肯定已经被当场爆头了!
不远的地方,一个沉重的东西“轰”的倒在地上,带起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刺鼻的硫磺味四下弥漫开。我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胖子跑的时候把桌子绊倒了,还是他中枪了。刚想张嘴喊,就瞥见硝烟中,那个黑洞洞的细小的枪口又举起来了,简直像是死神的一只眼睛,透过重重暮霭,在偷窥着我们。

全靠一种求生的本能,我当机立断扭过身体。
以前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被逼到绝境的时候,竟然能敏捷成这样!几乎是万分之一秒的差距,一颗子弹险险贴着腰侧斜射过去!几乎能够感觉到金属那不知道冰凉还是炙热的刺激感,从皮肤上划过的感觉!

还没站稳,忽然,站在旁边的闷油瓶用力把我往后一推。我刚踉跄后退了一步,就被另一个人从后面扑倒了,一下摔进满地的石灰和碎石中,扬起大片尘埃。
我呛得无法呼吸,那个人极重,像床老棉被一样死死的压着我。在我们的头顶,响起了第三颗子弹的爆炸声。
细碎的火星淋到头顶,带着头发和皮肤被烧焦的臭味。

然而还没完。
甚至不给我们一丝喘息的机会,阿宁的枪口又举起来了。
弥散的烟雾中,死死的盯着我们的要害。

几乎是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我的心一下凉了,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情,恐怖,绝望,不甘——混杂在一起,心跳得极快,四肢却冰冷。
理智告诉我,我就要在这里被打死了。
能躲开前面这三发子弹已经是极端的巧合,好运气不可能会一直伴随着我。况且,阿宁这回是认真的,她要把我们一个一个都杀死。
这个房间极小,我们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阿宁手里的那把枪也不是普通的猎枪。
一般民用手枪只要不打到要害,只会使人丧失行为能力,并不致死。但是从刚刚的火力来看,阿宁用的绝对是军用手枪,还是高级的那种,杀伤力极大。
她怎么会有军用枪的?一路走来,唯一看到用这个的,就只有黑瞎子而已。
难道他们联手了?
我摇了摇头,现在这些推理都是无用功,当务之急是必须先想出一个办法来逃脱。

压在我身上的人极重,看起来是胖子。那闷油瓶呢?
我抬头看,烟雾中,一个人影站在我们旁边,身体微微弯曲,像是一张拉得满满的弓,蓄势待发。那是闷油瓶。看来他也没受伤,我舒了一口气,转念又想,他要做什么?和阿宁对抗吗?只要是人类,就算再牛,在这种情况下也逃不过去的!
阿宁的第四声枪响了,也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闷油瓶想做什么。
他没有躲开,而是以他手里的黑刀为盾,迎着子弹的方向,向阿宁冲了过去!火药撞在刀刃上,爆出一团非常耀眼的橙红色火花。
那撞击声极大,正常人可能手臂都会被震断。闷油瓶的手腕颤了一下,血从他的虎口迸出来了。
长刀抖了一下,折出一道雪亮的光,在空中旋了一个半圆,然后“啪”的掉在地上。

这下,他真是没有一点防备了。
可是他的脚步没有停下,甚至连一丝退开的意思都没有。
同时,我感到胖子抓紧了我的胳膊,膝盖用力的顶着地,好像随时都会窜起。他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字:“一会儿让你跑就跑!”
我忽然就恍然大悟了!
闷油瓶闯到门口引开阿宁的注意,阿宁一击不中,肯定会聚精会神再打第二枪。而趁着那个时候,胖子就拖着我冲出去。乌老四虽然也守在门口,但他手里是猎枪,没有阿宁的那么大杀伤力,只要抓住时机,还是有希望逃得掉的。

可是这样做,闷油瓶怎么办?他赤手空拳,躲得了一枪,能躲得过阿宁全神贯注的第二枪吗?
眼见得阿宁的眼睛眯了起来,微微弓起脊背,瞄准了闷油瓶,胖子猛地拽起我就往门口冲。
“不能这样!”我喊了出来。
胖子没有理我,手臂像铁一样牢牢箍着,把我往门外推。

我想,自己当时肯定是疯了。一切颜色都退去了,眼睛里只有阿宁扣扳机的那根手指。黑的扳机衬得她的手指白得吓人。一切都变成了色彩强烈分明的对比,每一个细微的移动,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都几乎被延长成无限。
我奋力的挣脱开了胖子的手,在阿宁的手指触碰到扳机的那一个瞬间,狠狠的撞向了她。
子弹像是一只被放出的鸟,向着天空冲去。在震耳欲聋的枪声里,我大声的吼出来:“没有错,我是吴三省派来的!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说!”


阿宁被我撞了一下,那一枪打空了,直射进天花板里。但她毕竟是练过的,反应极快,立刻反手抓住我的胳膊,脊椎顶住我的侧腰,一个后背摔,把我扔了出去。
我们错过了最好的逃跑机会。
乌老四手里的枪响了。

这一回,我没有那么幸运了。从半空中落下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臂上一热,眼睁睁看着血奔涌而出,在空气里扬起一个亮闪闪的弧度。
然后我重重的摔在地上,整个人懵了。
被子弹射穿的那一瞬间并没有那么疼,几乎是麻木的,只是烫,像被热水浇了一样。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血哗哗的往外淌,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是,哪个正常人看过自己中弹的样子?
胖子赶上来,把我扶起来,扳过我问:“天真你没事吧?”
我直愣愣的看着他,特别冷静的说:“还行,挺好的。要不咱继续逃?”
胖子翻了个白眼,说:“来不及了!”
说话间,闷油瓶已经拾起他的黑刀,用左手握着,挡在了我的前面。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松开扶我的手,也往前走了一步,和闷油瓶并排站着。
我一下被他们俩挡住了视线,再危险再可怕的事情都看不到了。

手臂开始钻心的疼起来,我站不住了,慢慢的蹲下来。闷油瓶和胖子挡在我的前面,看不清阿宁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再举枪。
这个时候,我的脑子倒是变得格外的清楚。
闷油瓶和胖子要做什么,我大概猜得到。我不能让他们冒险。现在能想的,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我必须试一试。
我咬着牙,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底气十足,低声的说:“你不要小看我,我是吴家的小三爷,知道的肯定比你多。现在,放开我们,不然,我三叔吴三省的秘密,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阿宁没有说话。我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起效。但是我只能继续说下去:“其实,他根本不在这里,他已经逃出去了,不过留了一样东西在这里。现在,我是帮他来拿的。”
听阿宁和黑眼镜之前的谈话,他们似乎也是来这里找东西的,虽然我不确定那是什么,但肯定很重要。假设我三叔来也是为了找这个东西,现在这么说,就非常有可能吸引阿宁的注意力,骗她收枪。只要收了枪,她那里两个人,我们这里三个人,怎么都不会怕的。
这是我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所能想到的看起来最可靠的谎言了。

阿宁没有说话,死一样的沉默蔓延开来。我脑子里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她会信吗?等待的时间简直度秒如年。过了很久,她才终于说:“哈,难怪。果然是一家狐狸,不逼到绝境,是不会说真话的。”
她相信了!
我心一松,差点没晕过去。短时间内我们安全了。可是依旧得小心,也许接下来她问的哪一个问题我露出马脚了,就只能等死了。
当然,这个我并不太担心,我对闷油瓶的身手有信心。只要抢得先手,阿宁和乌老四再加上几把枪,也不是他的对手。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阿宁说:“那么,首先把我的伙计还给我们。”
跟着她的目光扫过去,我看到可怜的老K还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身上盖了一层白色的墙灰,不知生死。
我还没有说话,胖子愤怒的叫起来了:“靠,死婆娘,你他娘的真和它是一伙的?这么做不怕雷劈?”
这句话我听得莫名其妙,估计阿宁一样也很困惑,没好气的说:“少废话,我要回自己的人,轮得到你管?”
胖子颤抖着低声问:“你竟然管叫那玩意儿‘人’?”他慢慢回头,只见到他眼睛里,曾经有的愉快和率直,都被深深的恐惧给掩盖了。当他的视线最后定格在躺在地上的老K时,那些情绪又都没有了,只剩下难以描述的厌恶。

第十五章. 老K的神秘预言

“那家伙,根本不是人。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不知道是谁杀的。”胖子低声的说,像是怕我们不信似的,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对阿宁招了招手。
阿宁冲乌老四使了个眼色,乌老四就端着枪,走了上去。胖子小心翼翼的拨开老K身上的墙灰,撩开他的衣服。一大截肠子像蠕虫一样“咚”的掉了出来,在地上滑开。我叹了一口气,想,弄成这样,这个人八成是活不了了。
胖子站起来,刚想往回走,忽然又站住了。他脸上每一块肥肉都紧张得颤抖,汗水顺着鼻槽往下淌。看着他的样子,我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等了很久,他才慢慢的说:“你们来看,这鬼玩意儿死了还不安稳,还在笑呢。”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每一个人都不说话了。我觉得背后阴森森的,四周的血腥味更重了。
老K依旧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不声不响,浑身盖着墙灰和碎石,像穿了一件花里胡哨的殓衣。
阿宁的眼睛里一道光一闪而过。很显然,比起我来,胖子的话更能引起她的兴趣。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迅速的向前走了一步,也探头去看。看了一会儿,她的脸色变了,猛的回头,用枪指着胖子,说:“你在骗我?”
胖子的头发上挂满了汗水,惶恐的后退了一步。一颗豆大的汗珠“啪”的一声掉了下来:“操!我骗你做什么?”他指着老K说,“你看他嘴都咧成这样了,不在笑,难道在哭?”
阿宁冷冷的盯着胖子。
胖子就又伸脖子看了一眼,忽然叫了起来:“我操!他怎么又不笑了?”
这听起来荒谬极了。如果不是胖子骗人,那就真的是闹鬼了。
房间里一下又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胖子。胖子站在那里直喘粗气,过了一会儿,猛的跳了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椅子腿,吼道:“他肯定又活过来了!看胖爷我再揍死他!”
阿宁不说话,端着枪冷冷的看着,好像在看小丑表演一样。

我一看,胖子又要犯傻了。显然,阿宁不信他的话。不管事实上老K是人是鬼,当着她的面鞭尸,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连忙冲上去抓住他,说:“胖子你冷静一点。”
胖子指着老K问我:“天真你看看它是不是诈尸了!”我心说,这哪能看出来。但是想归想,眼睛还是顺着胖子的手指瞄了过去。就见老K紧闭着眼睛,铁青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连血都已经变成了非常肮脏的褐黄色。别说笑了,恐怕连呼吸都没有,实在不像是个活人。
我转过头,刚想骂胖子胡说八道,忽然,余光里有什么动了一下。 胖子一把抓住我,死死的注视着前方,脸色变得煞白。“天真,你看……”他低声说。

我顿时有了非常不祥的预感,慢慢的转头去看,眼前的一幕让我浑身汗毛都倒立起来了:那个本应该已经死了,直挺挺躺尸的老K,此时的表情居然变了!
他的眼睛睁开了,扭过脖子,冲我们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实在太普通,太常见,你随便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可是越是平常,就越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我迅速扫了一眼,他拖出的黑色的肠子还散在地板上,黄色和红色的碎肉也溅了一墙,现在这个人哪怕痛哭、咆哮,我都不会吃惊。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张开了眼睛,像是吃饱饭,打个招呼似的,冲我们愉快又满足的笑了一下。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冲阿宁喊:“没有错!他、他确实在笑!”
阿宁一直盯着老K在看,此时,她抬起眼睛,牢牢的注视着我,问:“你说什么?”
我指着老K,喊道:“你看!你看他在笑!”
阿宁盯着我,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心想她难道脑子坏了吗?忍不住高声说:“你没有看到吗?你的伙计诈尸了!”
阿宁冷冷的说:“我没有看到。”
我一下愣了,她一直盯着老K看,这么明显的笑容不可能看不见。难道她在骗人?可是为什么?撒谎不外乎是为了保护自己,迷惑别人。现在她手里有枪,处于绝对的优势,为什么要对作为她的阶下囚的我们撒谎?
如果她不是在骗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她真的没有看到那个笑容。
难道是我们见鬼了?

整个房间一下变得鬼气森森起来。日光灯嘶嘶的响,每个人的脸上都半明半暗,阴晴不定。我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离那个邪气冲天的老K远一点。
这时候,阿宁忽然又笑了,她阴恻恻的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在这个地方,鬼对于害死他的人,是格外执着的。它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报仇的,无论你把他埋在哪里,压上多重的石头,它都能爬出来。一寸一寸的寻找你的气味,一点一点推开你的房门。撕开你的肚子,挖出你的内脏,慢慢的看着你死掉。”
阿宁的眼神非常可怕,简直像走火入魔的巫婆,在低声念叨着什么诅咒。我浑身发冷。身边的胖子忽然说:“我操!那不就是你伙计的死法吗?他也害了什么人吗?”
能够明显的看到,阿宁抖了一下,她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光,又迅速的消失在阴影之间。她转了一下手里的枪,冷冷的说:“你的想象力不错。不过如果我说什么你都信的话,你现在就应该自己找条绳子把自己吊死。”
胖子顿时又火了,骂道:“操!你他娘的吓人好玩啊?以为自己是张震讲鬼故事啊!”
阿宁也不说话,只是把玩自己手里的手枪,似乎在警告我们,别打别的主意。
但是我还是发现了,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刚刚从她眼里闪过,又被她迅速掩盖的光芒是,恐惧。
对什么东西,无比深刻的,恐惧。


胖子还在一旁骂骂咧咧,阿宁只是把玩手枪,却不说话,地上躺着一具不知死活的躯体。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又恐怖又荒诞的气息。
自从到了这个疗养院以来,好像什么事都不能用理智去思考了。什么都开始疯了。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疯了。

阿宁,乌老四,胖子,闷油瓶,我,再加上一个不知死活的老K,这个房间里一共六个人,他们站在哪里都一目了然。但是我竟然有一种感觉,除此之外,还有不为人知的第七个人,不知道藏在哪里,正在死死的盯着我们!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实在太真实,似乎从老K对我们笑以后就出现了。而现在,它更加的强烈了,强烈到简直令我坐立不安。
有一双眼睛,正在从暗处偷窥着我们!
是谁?杀死老K的凶手吗?如阿宁所说,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吗?

我心跳如鼓,余光忽然瞥见,离老K不远的桌子下面,长长的桌布晃动了一下,有个什么东西的影子一闪而过。我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却猛的呆住了。

没想到,自己这一眼,正好和它对了个正着!

那是一双眼睛!
瞳孔收缩的极小,带着难以描述的恶意,正在一片黑暗里死死的盯着我们!
我吓得眼前一黑,再定睛去看,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难道是幻觉?可是刚刚看得那么清楚,不太可能是假的啊!我又反复看了好几遍,却一无所获。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愈加强烈了,好像那双眼睛又换了一个地方,依旧在死死盯着我们。这肯定不是幻觉,是事实!

阿宁猛的喝住了我,厉声问:“你探头探脑的想做什么?”
我声音都抖了,指着那张桌子,说:“那下面有人!”
阿宁又看了我一眼,忽然对乌老四说:“你去看看。”
乌老四把猎枪往腰间一别,俯下身去查看。我提醒他:“当心!”他没有理会,把头伸进黑暗里去了。
我心怦怦直跳,虽然他手里的猎枪把我的胳膊打了个对穿,但是这个时候我还是非常紧张,生怕那底下藏着鬼,等他把身体从黑暗里探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脑袋。
等了没半分钟,乌老四就爬了出来,说:“底下没有人。”
不对!我刚刚明明是看到了那双眼睛的!怎么会没人呢?
阿宁冷冷的看着我,忽然说:“既然你这么确定,就你去看吧。”

这下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被她用枪逼着,我不得不俯下身体,钻进桌子下面去看。撩开长长的桌布,灯光照进来,就发现,其实这张桌子并不大,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底下空空荡荡的,别说眼睛了,连根眼睫毛都没有。
难道真是我眼花了?可是那双妖异的眼睛充满了恶意,看一眼就足以把人的血液都冻结,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那真的是鬼,能消失于无形?
想着,我浑身发冷,四肢并用的赶快往外爬。还没退出去一步,忽然脖子里一痒,什么凉凉软软的东西滑了过去,好像是谁用发梢在搔我一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本能的抬头一看,却正好和一张惨白的脸对了个正着!
黑暗里也看不清那张脸是什么样的,只看见一双眼睛,离我不到咫尺,像淬了毒,正无比怨恨的盯着我!
它原来就在里面!像只蜥蜴一样扒在桌子的背面。难怪我进来没有看到它——它一直在我的头顶啊!

我吓得大叫一声,屁滚尿流的往外退,还没退一步,那东西就压了下来。两条非常柔软而冰凉的胳膊,像蛇一样缠住了我的喉咙。
“你们,谁也出不去了,”它在我耳边轻声的呢喃,“你们,一个一个,都会死在这里。”
这声音甜的要命,竟有点耳熟。
但是当时,我根本没心思想那些,被吓得大叫,疯狂的想把它甩下来。

也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忽然眼前一亮,谁把桌子掀翻了,把那个缠在我身上的东西拽了下来,扔了出去。
我身上一轻,顿时瘫软在地上。胳膊又钻心的疼起来,引得半边身体都麻了。惊魂未定,喘了好久才缓过神。
救我的人是闷油瓶。他站在我前面,正在看着被他丢出去的那个人。
我也探头去看,等看清是谁时,顿时惊呆了。
竟然是云彩!
她半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目光怨毒的望着我们,注意到我的目光,她忽然就“嘻嘻嘻嘻”的笑了。一边笑一边说:“一个一个来,谁也逃不掉。”

她的笑还是那么可怕,令人毛骨悚然。如果说以前还只是令人害怕,现在,就简直是令人心寒了。
我不敢再看她,转头自言自语道:“真是见了鬼了,云彩怎么会在这里?谁之前见过她吗?”
本来这只是直言自语,根本没想到谁会回答。身旁的胖子却突然说:“当然见过。不然老子为什么要砍那鬼玩意儿!”
我一听,一下急了:“靠!你一直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胖子怒道:“刚刚胖爷正想说呢,‘见义勇为’四个字只吐出来俩,就被那婆娘给打断了!”他愤怒的指着阿宁。
我一想,的确是。阿宁微微笑了,说:“你敲死了我的伙计,还怪我打断你说话么?”
胖子怒道:“呸!你胖爷我来的时候,你的伙计就已经死了!肚肠子拖得比现在还长,一脸猥亵的压在那小姑娘身上!简直是生是淫人,死是淫鬼!”他指了指云彩的衣服,说:“你看,那小姑娘的身上还站着他的血呢!”
我们一起抬头看,云彩白色的衣服上,的确沾满了褐色和黑色的血。
阿宁玩味的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伙计欺负小姑娘,而不是她杀了我的伙计?”
胖子对阿宁的印象已经坏透了,听到她问,又“呸”了一声,说:“她杀了你伙计是为民除害,没杀干净,胖爷我还要补上两刀!”他擦了擦鼻子,继续把见到我们之前遇到的事情说完。因为胖子说话极啰嗦,而且话语里句句都是讽刺阿宁他们的,我就不直接记录了,只简略描述一下他遇到的事情。
当时胖子看见老K在欺负云彩,侠义心顿起,就把他从云彩身上拉了下来。本来以为还能救,帮他把肠子塞进去,刚塞了半截,忽然发现这人已经死了。胖子奇怪,死人怎么还能动?恐怕是看错了,就丢下他想走,还没走一步,就看见老k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歪歪扭扭的向云彩爬过去。
云彩吓得直躲,胖子到底是个爷们,看不得小姑娘受欺负,就叫云彩躲到桌子下面,自己扯了跟椅子腿对付老k。刚一对上,胖子就后悔了,这死而复生的怪物简直比蟑螂还经打,怎么也敲不死,直到我们赶到,他才好不容易把他给打趴下了。
这就是胖子在见到我们之前的经历。
说实话,要是放以前我肯定不会信,但是在这里,见过了那么多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之后,好像这种事情才是最合理的,让人不得不信。

显然,阿宁他们心里还存有疑虑。乌老四走近老K,摸了一下,忽然喊起来:“他还活着!”
我和胖子都吃了一惊,尤其是胖子,简直吃惊到说不出话来。
明明白白的,老k的胸膛在起伏,白色的墙灰从他身上滚下来,流沙似的。
他还活着。
阿宁也上前一步,测了测老K的鼻息。然后,她看我们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了。胖子受不了别人怀疑他,猛的跨了一步,吼道:“怎么?你不信胖爷我的话?告诉你,别说胖爷我没说谎,就是胖爷我真的砍死了他,也只会放鞭炮庆祝,绝不会否认半个字的。”
我拉了拉胖子,让他别说了。激怒了阿宁,对我们没有好处。胖子却不管,只骂个不休。
我也只好随他去了。本来以为阿宁绝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有想到,见到老K活着,她像是捡了宝似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根本顾不上管我们。
乌老四给老K喂了一些水下去,老K竟然慢慢的张开了眼睛!
他们扶着他坐了起来,似乎已经完全无视了我们的存在。乌老四问老k:“还能走吗?”老k点了点头,阿宁和乌老四就扶着他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就听见云彩忽然又笑了,笑声中,老K透过阿宁的肩膀,像是吃饱了,要打个招呼似的,冲我们愉快又满足的笑了一下。然后他慢慢的指了一下自己,又指了一下我们,神秘的说:“别找了。它,就在你们中间。”

“它”是什么?什么在我们中间?我一时之间不明所以。
阿宁和乌老四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架着他慢慢的往前走。
我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恐惧,老k的眼神让我有了不祥的预感。这根本不是活人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妖异。
也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云彩说的没有错,我们都逃不掉了。这个疗养院已经被死亡包围了,接下去的日子里,还会继续不断的死人,直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刻为止。



只看该作者 返回顶端 [2 楼]  发表于: 201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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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老K之死 (上)

本来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有想到阿宁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我们。她一离开房间,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种大难余生的精疲力竭感,胳膊上的伤突突直跳,剧痛像烈火一样,瞬间把全部斗志都吞灭了。
这下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想反正也不需要虚张声势了,索性很没种的顺着墙角滑了下去,抱着胳膊叫了两声痛。这时脑子也开始晕乎了,迷迷糊糊的,连云彩的笑声都听不到了。
胖子转头过来拍我,嘲笑说:“你也太没用了,这么点小伤就扛不住啦?”
我想回答,但是眼皮子上下直打架,胳膊又疼得火烧火燎,怎么也动不了。胖子调侃了一会儿,看我都没应声儿,急了,开始扇我的耳光,一边扇一边喊:“喂喂,醒醒!要壮烈不是这么个壮烈法儿的!”
他的手极重,打得脸都要歪了,有点瞌睡也被他扇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本来还想忍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猛地弹起来骂他:“你他妈才壮烈呢!”
胖子一个措手不及,被我吓了一跳,脸上肥肉都痉挛了。
他那样子极滑稽,我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不干了,又想方设法的损我,企图挽回面子。
被他这么一闹,胳膊好像也不怎么疼了。
胖子把我扯起来,说要赶快给我包扎。我想闷油瓶的虎口也裂了,血流了不少,不知道严重不严重,就伸头看了一眼。只见他好像是望着我们的方向,但目光又没有聚焦点,多半是在发呆。
尽管没相处多长时间,这个人已经给我留下了非常奇怪的印象。杀气起来了谁也没办法阻止,简直神挡杀神,魔挡杀魔,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里。然而一旦杀气消了,整个人又显得十分兴趣索然,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只会发呆。
这种说得好听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说得难听了就是脑子不太正常,只会走极端。
也许,他曾经在这里经历的事情,的确是我无法想象的。

这么想着,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正想说些什么,闷油瓶忽然转过身,向外走去。他走得非常干脆,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非常要紧的事情一样。我和胖子愣了一下,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上他。
开玩笑,云彩还在后面笑个不停。闷油瓶走了,把我俩和她单独留在一起,简直是要人命啊。

闷油瓶走得极快,我几乎跟不上他,还好有胖子架着,才勉勉强强不至于跟丢。却见他拐了一个弯,猛的站住了。我探头一看,这不就是我们的房间门口吗?他那么急着回来是做什么的?不会是赶着上厕所吧?
一提到这个,我又想到,司机的那具尸体,好像还横在我们的厕所里,像蛋花一样爆出来的眼珠子赫然浮现在眼前。这叫人以后还怎么敢半夜去上厕所?

门是虚掩的,闷油瓶非常敏捷的推开,闪了进去。
我和胖子对视了一眼,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就见闷油瓶几步走到司机尸体的前面,半蹲下来,仔细的检查什么。他的动作非常谨慎。我们不敢说话,只好在旁边呆站着。
一静下来,手又开始疼了。我咬紧牙关,想好歹等一切安定下来再处理。越是这么想,伤口越是疼得厉害,到最后只有那点烫得火烧火燎,其他的地方都像掉进冰窟一样,冷得要命,整个人打起摆子来。
我心想不妙,难道感染了,还有并发症?
平时我的身体非常强壮,很少感冒,所以心里存了一丝侥幸,暗自祈祷这次千万别生病,要生病也起码等出了这个疗养院以后再说。

正用胡思乱想来分散注意力,忽然,一个冰冷的东西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挣了两下没挣开,睁眼一看,原来是闷油瓶。
已经检查完司机的尸体了?没问题了?
我正想着,就见他凑得很近,非常仔细的看我的伤口。他的表情很专心,睫毛垂着,呼吸轻轻的扫过我的皮肤。这个瞬间,没有杀气,也不漠然,看起来倒像个正常人了。
然而还没等我再多看两眼,他已经迅速抬头,问我:“有急救箱吗?”
我回过神,连忙摇头。本来只以为是来疯人院接三叔的,谁也没想到会卷入这么可怕的事件里来,当然更不会带什么急救设备。但是看闷油瓶的脸色很严肃,又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的伤口看,我有点害怕,结结巴巴的问:“创可贴可以吗?”
闷油瓶像是一下被噎住了,抬眼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认真的回答:“不行。”
胖子在旁边喷了出来:“天真你是什么脑子啊!”
我没好气的回过去:“你脑子好,你有急救箱吗?”
胖子挺起大肚子笑道:“别说,我还真有!别忘了胖爷本来是来探险的,什么装备没有?你等着,我给你去拿!”说着就起身,推门而出了。

听着胖子欢快的脚步声在走廊里一路跑远,房间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主要是我不知道该和闷油瓶说什么,他又一副放空的状态,好像我说什么都不会听。
好在这种沉默没有持续多久,他就站了起来,走到洗脸池边,用冷水冲洗他的右手。冲了一会儿,他抽出一截布头,把伤口裹了起来。
我连忙喊:“你等一下再包!这样会感染的,等胖子拿急救箱回来,先给你处理一下!”
他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他抬手包扎的时候,袖口往下滑了一点,就看见手臂上歪歪扭扭缠着同样颜色的布条。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又把袖口拉上去了,但是还是被我发现了。
我忽然想到,依照这里的惊险局势,难免会有打斗受伤,难道之前他受的伤,也是就这样随便裹裹了事的?我脱口而出:“你在这儿那么久了,受了伤一直都没有药吗?”
他的动作停住了,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开始继续包扎伤口,目光漠然,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似的。
我讨了个没趣,心里也很不爽,这可是典型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这下,我们之间的气氛更冷了,我坐立不安,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幸好没过多久,胖子就回来了。
闷油瓶估计也憋得难受,一见到胖子回来,立刻就扛起司机的尸体就往外走。我不甘心,连忙喊:“胖子你先给小哥处理一下伤口,他也流了不少血!”
胖子说:“好嘞!”就去拿药。
闷油瓶却像没听到似的,无视胖子殷勤的笑脸,直接绕开他往门外走去。
我气得要吐血,还是追问了一句:“小哥,你要去哪里?”
本来也没指望闷油瓶会回答,他却回过头,说:“停尸房。”
我一下愣了:“停尸房?那个储藏室?”
闷油瓶点点头,停了一会儿,说:“很快就回来。”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一片黑暗里了。

胖子啧了啧嘴,说:“小哥又要消失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
胖子一边给镊子什么的消毒,一边说:“他没打招呼都要消失好长时间,更不用说打了招呼了。”说着,塞给我一块毛巾,说:“你咬着吧。我好像没有麻药,一会儿要给你夹子弹,你忍着点。”
我的心一下凉了,连骂都骂不出来。接下来处理伤口的过程实在太血腥,我不想回忆,总之最后胖子把绷带给我扎上的时候,我几乎只剩出气,没进气了。
胖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气喘吁吁,手上全是血,乍一看跟杀人犯似的。

我瘫在床上,胖子瘫在地上,说:“你看,小哥还没回来吧。”
我心里本来有气,但是闷油瓶跟我说了两句话,就把我一肚子的气全消了。也怪我自己意志不坚定,见到厉害的人就充满了向往,连气都生不起来。胖子说他又失踪了,我觉得未必。他既然已经说了会很快回来,我们好歹也该相信他。我摇摇头,表示对胖子的话的反对,更多的也实在没力气说了,就由着他鬼扯。

胖子滔滔不绝讲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问:“天真,你有没有闻到房间里有一股咸咸的酱油味?”
在他说之前,我就隐隐约约好像闻到了一股怪味,但是并没有注意。现在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原来是酱油味。这股味道并不明显,但确实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一直萦绕在鼻端。
胖子见我点头,就翻了个身,继续说下去:“他娘的这味道真难闻。厨房里的东西,果然还是只能在厨房里闻。”
我表示赞同,头本来就疼,一直闻着这股咸嗖嗖的酱油味,就更难受了。
胖子好像不知道我头疼似的,神神秘秘的说:“对了,天真!你听过一个新闻吗?说是前两年,杭州的一家人买了一瓶酱油回来,不知怎么,特别黑,特别浓稠。吃了以后,全家人上吐下泻,小孩子还被送到医院里去抢救了。这家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等酱油吃完了,他们才发现,酱油瓶里泡着一只大老鼠,泡成酱黑酱黑的颜色,涨得都看不出来形状了!”
我一听,顿时就想吐,配着周围那若有若无的酱油臭味,简直让我胃里翻江倒海。我哑着嗓子骂了一句:“他娘的你说什么鬼话!”
胖子说:“我这不是闻着咸酱油味难受,想找你分享一下这个故事吗!”
我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床上做挺尸状。胖子听我不说话,也不说话了,在地上翻了个身,没一会儿,鼾声传来,他竟然睡着了!

手臂还是疼。胖子说我运气好,子弹都没伤到骨头。但就这样,也够我受的了。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足以令人精疲力竭。现在安静下来,它们都像小剧场一样开始在脑海里回放。
被枪打,被云彩搂住,被尸体迎面撞上。一件一件鲜活鲜活,栩栩如生。我累得要命,但在半梦半醒间,还被迫参与到这些回忆中去,好像这些事又重演了一遍似的。
我梦到阿宁要拿枪打我们,闷油瓶拿把刀就冲了上去。我叫他他不听;叫胖子放开我,胖子又死活不肯,说放开我我就死了。我急得要命,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闷油瓶和一颗子弹迎面撞上。偏偏这个梦到这里就停止了,然后循环播放似的,又一次从头开始,到闷油瓶中弹的那一瞬间停止。我累得满头大汗,想说理胖子又不听,想挣脱又挣脱不了,简直又累又急又烦,浑身发热。偏偏这个梦还怎么都醒不过来,累得我直骂娘。

正辗转反侧,忽然,一个很凉的东西盖在了额头上,像是把我从无限循环的梦魇中解救出来,我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到闷油瓶坐在床头,手覆在我的额前。
我一下怔住了。他果然回来得挺快。这反而让我有点不习惯,过了很久,才结巴的说:“小、小哥,你回来啦?”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把手抽开。
他的手很凉,也很软,盖在头上非常的舒服。而且他在身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感。
房间里很安静,闷油瓶静静的坐在我的身边,胖子的呼噜长一声短一声,听起来竟像是一曲催眠曲。迷迷糊糊的,我又要睡过去了。

就在这时,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沙”的一声,像是谁在用大扫帚扫地一样。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人都被折磨的像惊弓之鸟,每一点声音都足以让我睡意全无。我一下清醒过来。
这半夜三更的,谁在学雷锋做好事?
我浑身都警觉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听不到脚步声,只有扫地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向我们的房间移过来。

渐渐的,我听出不对来了。大扫帚一般都是竹子做的,很硬,扫起地来声音很响。但是门外的这个声音很轻,像是什么非常柔软的东西,在地面上擦过的声音。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一个人在地上爬。

没有错!就是有人,在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吃力的爬向我们的房间!

我吓得不敢动弹,浑身都僵硬了。就听到那个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我们的门口。
我立刻回忆起昨天晚上透过猫眼看到的巨人观尸体,顿时冷汗如雨。会不会又是那个玩意儿?它阴魂不散,又想来做什么?昨天它拖走了潘子,还透过底下的门缝对我微笑。那是不是一个死亡的预告?
今天,它又来了,它要拖走谁?
是我吗?

死一样的沉默中,忽然,门口传来了“咚”的一声。

它竟然在敲门!

果然目标是我们?
我死死的咬住嘴唇,才让自己没叫出声来。
外面的东西停了一会儿,又“咚”的敲了一下。

这死寂的子夜,每一下敲门声,都像是勾魂的声音,仿佛在提醒我们,死神随时都可能会进来,取走我们之中谁的性命。
我屏住呼吸,心跳越来越快,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忽然,身边的闷油瓶动了一动,盖在我额头的手抽开了,他在我的耳边低声说:“不用怕。”
然后,他捂住了我的耳朵。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敲门的声音就已经听不到了,耳边只剩下一片细小又柔和的风声。
那是气流在他指间的细缝里流过的声音。那声音低沉的涌动着,翻滚着,像是夜晚的潮汐,宁静又安详。
闷油瓶的话简直像是有魔力,恐惧一时间烟消云散。他既然说了不用怕,我就可以完全的信赖他。好像有他在身边,外面就算有一个加强连的巨人观集体列队出操,也不用害怕了。
在他双手的覆盖之下,我慢慢的阖上眼皮。疲倦又占了上风,我昏昏沉沉,在僵硬的敲门声中,逐渐陷入到一个真正的安稳的睡梦中去了。


第十七章  老K之死 (下)

做了什么样的梦已经记不得了,也许根本就没有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雨似乎不下了,一道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被子上,拼出几块金灿灿的图案。
我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一觉只有两三个小时,但不管怎么说都非常管用,现在,连手臂都不怎么疼了。
一切都很平静,这是一个令人愉悦的清晨。之前一切经历过的事情,好像都只是一场糟糕的噩梦,随着阳光的升起,消失殆尽。
这还得感谢闷油瓶,要是没有他,我估计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像这么美美的睡一觉,根本就是奢望。这么想着,我转头看了一圈,他和胖子都不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喊了两声胖子的名字,没有回音。难道是去吃早饭了?想着,我的肚子也开始叫起来。
几乎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这个时候已经饿得不行了。我翻身下床,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决定也去找点吃的。

事实证明,人总是不能太高兴,乐极生悲这句话对我来说,简直再适用不过了。等我神清气爽的洗漱完毕,开门出去的时候,忽然发现,门缝中夹着几张纸,门被非常谨慎的关紧了。
对于这种关门方式,我再熟悉不过了,一看就是闷油瓶的手笔。门被卡得非常死,我用了点力气才打开。
要是没有危险,他是不会这么戒备地关门的。
这一下把我的情绪从飘飘然拉回到了现实中,好像在提醒我,我们并没有安全,这依旧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否则很有可能就会丧命。
我的心情一下低落下来。

果然,怕什么,什么就来。开了门就感到脚底下有点黏,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大滩血!
我吓得倒退了一步,就发现,地上的血非常粘稠,乌黑乌黑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血迹一路延伸出去,而且形状非常奇怪。
以前无聊的时候看电视研究过,一般如果一边走一边流下来的血滴,形状多半是圆的,还带着尾巴,有经验的人凭借尾巴的方向,就能推断出伤者走路的方向;如果是动脉破裂,血喷溅出来,会像喷漆一样,是很均匀的圆点状分布。但眼前的血迹,一路望过去,中间比较淡,而两边很深,好像是一个人浑身沾满了血,从地上爬过一样。
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今天早上三四点钟门外那诡异的爬行和敲门声。难道那个时候,外面敲门的不是巨人观的尸体,而是一个受伤的人,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我们求救吗?

一想到这个,我顿时不安起来。
当时我忽视了他的求助。流了那么多血,时间也过去了那么久,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是生是死?
我连忙顺着血迹追过去。
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不远处一间房间里传来胖子的声音。他的嗓门本来就大,现在在争论着什么,激动起来,声音就更大了,回荡在走廊里,像打雷似的:
“你以为你是雷子啊?还叫我自己证明清白。你叫我做,胖爷就得照做?告诉你了,无论多少次胖爷都是一句话,人不是我们杀的!”
我听了,猛的一惊。又有什么人死了?心中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推开那扇房门。

一眼扫过,就见胖子、闷油瓶都在,除此之外还有黑眼镜和他的几个手下。胖子正在愤怒的说着什么,看见我进来,愣了一下,说:“天真你起来了啊?”
我点点头,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胖子指着黑眼镜,说:“这家伙和美帝一样,想当世界的雷子!非要自诩公正,说人是我们杀的!”
我问:“谁死了?”
胖子让开一步,指着地上的一个人说:“你看,就是他。”
我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是老K。之所以能迅速的辨认出来,并不是依靠长相,而是靠衣服,毕竟昨天晚上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想忘也忘不掉。
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已经实在很难形容成是一个“人”了。也幸好没吃早饭,不然我肯定得吐出来。除了开膛剖腹、内脏横流的惨状——这个昨天已经见识过了——就见他的脸上血肉模糊,五官都移位了,看起来极端狰狞。
一根尖锐的铁锥从他的下颚插了进去,从头顶刺出来。头发上挂满了白花花的脑子,滑溜溜的,豆腐似的。跟血混合在一起,满地红红白白,腥气扑鼻。
我忽然想到刚来这里的时候,胖子误喝了一大口生脑浆,他形容的非常生动逼真,说是膻气得要命,还带股咸嗖嗖的味道。这种诡异的联想加上扑鼻而来的腥臭,让我浑身一麻,几乎没吐出来。
我暗自发誓,回去以后,这辈子都不要吃猪脑汤了。

黑眼镜笑眯眯的看着我,问:“小三爷,怎么样,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妈的,这架势,他还真把自己当警察,想审讯我们了?
仗着胖子和闷油瓶都在,有人给我撑腰,我默念了好几遍“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输了气势”,然后抬起头,尽量用非常无所谓的声音说:“当然见过,怎么了?”
黑眼镜不以为意,继续笑眯眯的问:“我听说,你们杀了司机?”
我一下急了。谣言传的果然快,要是这个时候再不否认,以后没准他们就真认定是我们杀的了!我心里着急,但表面上还是努力装得很若无其事:“在我们房间就说明是我们杀的了?那尸体就在这栋楼里面,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嫌疑?”
黑眼镜笑了出来:“小三爷,想不到你还挺能说的。司机的事我不知道,但是这个人,”他顿了一下,指了指老K的尸体,说:“我可是亲眼看到你的朋友搬着往外走呢。”
我吃了一惊,随即又反应过来,肯定是闷油瓶把尸体送到停尸房去,胖子硬要跟在后面,结果在路上被黑眼镜发现了。
不怪黑眼镜会怀疑。这几件事情实在太巧合:一开始闷油瓶用相当独特的手法把司机掐得半死,后来司机就莫名其妙以相当独特的死法死在了我们房间;然后胖子把老K敲得半死,老K也半夜死在了我们房间门口;最后黑眼镜还好死不死的抓到胖子和闷油瓶搬尸体。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离奇,任谁都不会相信只是巧合。

如果我是旁观者,我肯定也会和黑眼镜得出一样的结论。然而关键就是,我是当事人,而且非常清楚的知道,我没有杀人,胖子和闷油瓶也不会这么做。这的的确确就是一系列巧合。如果非要说世界上没有巧合,而这一系列的事情真的是人为,那么也不是我们做的。换个角度想,肯定是有什么人,想要嫁祸给我们。
但是这些话我说不出来,黑眼镜不会相信的,他只会认为我是在狡辩。
我想了想,觉得说理不行,只能耍赖了,索性说:“我说了不是我们杀的,你要是认为我们有罪,你去证明!谁主张谁举证,想当警察,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胖子听了我的话,大乐,拍手道:“天真说得没错!你说我们杀的,你给出证据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胖爷我才不上当!”
黑眼镜慢悠悠的摆了摆手,说:“别激动。我没那么多正义感,也不想帮阿宁他们。只不过我想,阿宁现在是出去了,要是等她回来,知道你们又杀了她的一个伙计,估计再也饶不了你们了吧?”他意味深长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昨天晚上的枪声,我可是都听见了!”
这么说,简直就像是在威胁了!

“那你想怎么办?”胖子问。
黑眼镜笑眯眯的说:“我有办法帮你们,让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他瞄了一眼角落,我顺着看过去,那里窝着一个人影。再定睛一看,是阿宁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伙计,此时被捆成了一个粽子,横丢在那里。
黑眼镜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手里的枪:“阿宁留下他看守老K,自己和乌老四出去了。只要堵住这个伙计的嘴,阿宁就不能做什么了。”
我一听顿时警觉起来:“你要怎么封住他的嘴?”身体不由自主的就朝伙计那里靠了靠。
黑眼镜玩味的看着我:“那么紧张做什么?怕我杀了他吗?”他愉快的说,“这下我倒是有点相信你的话了,就小三爷那一副娇生惯养、滥好人的样子,估计也杀不了人。”
我最恨他这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好像我就是他手心里的一个玩物一样。我直接不客气的打断他:“你要是想要杀了他,那没门。我宁愿背黑锅,起码这样不会良心不安。”
黑瞎子哈哈大笑,说:“我果然没看错你。”他丢下手里的手枪,走到阿宁的伙计面前,问:“老谢,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是要活着帮小三爷呢,还是要死着帮阿宁小姐?”
那个叫老谢的伙计显然已经被吓得不行了,一听到黑眼镜问,连忙点头,说:“帮小三爷,帮小三爷!”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黑眼镜满意的点点头,站了起来,对我们说:“好了,就这么办。他会告诉阿宁老K自己发疯了,拿铁锥扎破了自己的脑袋。”

黑眼镜不可能那么好心,他帮我们肯定是有目的的。我和胖子同时后退了一步,问:“你有什么条件?”
黑眼镜扶了扶眼镜,笑眯眯的说:“那我们就不兜圈子了,你们杀人的事我帮着隐瞒下来,但是条件就是,你们也要帮我一个忙。”他想了想,补充道:“其实只要他,”他指着闷油瓶,“帮忙就可以了。”他扬了扬下巴,对闷油瓶说:“怎么样,你同意吗?”
闷油瓶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暗自吃惊。果然黑眼镜的目标是闷油瓶!虽然我们和闷油瓶也不熟,没资格决定他的去留,但是潜意识里,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他落入黑瞎子这样心怀叵测的人手里。
还没等我开口,胖子就抢在我前面怒道:“你是二等智障吗?说了我们没有杀人,你还唧唧歪歪什么!小哥也不会帮你忙的!”
黑眼镜说:“你又不是他爸,他帮不帮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吧?”他看着闷油瓶,问:“你答应吗,张起灵?”
最后三个字吐得格外的慢,格外的清晰,好像是刻意要给我听的一样。
我心里又是一惊,隐隐就觉得这个名字意义不一般,可是又完全摸不着头绪。怎么黑眼镜也知道闷油瓶的真名?到底他们是什么来头?闷油瓶又是什么来头?
闷油瓶没有说话,还是冷冷看着他。
黑瞎子就笑:“看来这人是个哑巴?”

闷油瓶的态度表明了他不愿意和黑瞎子合作。我心好像一下踏实下来了。既然闷油瓶不愿意,我们就没有卖友求荣的道理。黑眼镜愿意认为我们杀人就认为好了,愿意告诉阿宁,就告诉好了。大不了最后拼了,反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缓和的余地了。
我下意识的往闷油瓶身前站了站,挡住黑瞎子的视线,说:“小哥不会和你合作的。你不用威胁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黑瞎子不说话,只是笑,手里上下把玩着那只威力极大的枪。
我心想,你就算把枪玩出一朵花来也没用,我们吴家的狠劲不止传给了三叔,我也是有的。倔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就你一只小小的手枪,能吓到我什么。
想着,顿时觉得豪气万丈,好像自己是大义凛然、马上就要英勇就义的革命先烈似的。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又紧张起来。

然而还没等我逞英雄逞够,闷油瓶就从我后面走了出来,淡淡的看着黑眼镜,说:“你要我帮你什么?”
黑眼镜吹了一声口哨,微笑着转头对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小三爷,学着点。”
我一下被噎住了,冲闷油瓶说:“小哥,你不用勉强的!我们又不怕死!”
闷油瓶没理我,只是看着黑瞎子。
黑瞎子当然也不会理我,直接对闷油瓶说:“你来看看这具尸体,他是怎么死的?”
胖子又在后面插嘴:“废话!人给戳成这样,不死才怪呢!”
黑眼镜笑眯眯的看了我们一眼,转了一下手里的枪,保险栓发出“喀喇”一声,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我和胖子顿时不说话了。闷油瓶都站出去了,我们也没必要充英雄了,不然在这里被打死了也太不划算了。

闷油瓶淡淡的说:“是被铁锥刺死的。”
黑眼镜转头看着他,说:“这我也知道。可是上次他肚肠子都流出来了,却又活过来了。这次为什么就死透了?”
闷油瓶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说话非常认真,一看就不像我和胖子油嘴滑舌的会骗人。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就算是假的,也怎么都逼问不出来了。
黑眼镜也没有办法。他对我招了招手,说:“小三爷,你也来看看,没准你一个外行人,反而能看出些门道来。”
我在心里骂,这种狗屁内行人我才不要当。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磨磨蹭蹭的走上前去。

就见老K的尸体非常狰狞的仰在地上,尸水横流,腥臭扑鼻,看一眼估计要做一个月的恶梦。
我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恶心。看来看去,忽然好像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不由得“咦”了一声。
黑眼镜立刻问我:“你看到什么了?”
我也说不上来,又仔细的看了看。
老K那张肿胀的脸上,布满了红红黄黄的青春痘,好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胖男孩一样。但是我明明记得,之前他的脸上没有这么多痘。难道是尸斑?可是看起来也不像。
我说给闷油瓶听,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尸体,忽然皱起了眉头,伸出两根奇长的手指,迅速如闪电的撕开了老K的脸皮。
他的动作非常狠戾,我被吓了一跳。就听见黑眼镜若有所思的说:“果然…..”
我低头看过去,顿时头皮发麻。老K被撕开的皮肤下面,肌肉里面,竟然都密密麻麻的长满了虫卵!
那些好像是青春痘的地方,其实根本不是痘痘,而是挤得发亮的一包虫卵!
随着闷油瓶撕开皮肤的动作,那些痘痘都破裂开,黄色的小卵像是脓水一样,密密麻麻的涌了出来。
我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缩到一边,干呕起来。  

第十八章   秘密的实验室(上)

因为一直没有吃东西,吐也没吐出来什么,倒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胖子居然还随身携带纸巾,递给我一张。我擦了一把,抬头看,就见闷油瓶还捏着那张软塌塌的脸皮,仔细的研究着。
光是从我这里,就能瞥见红色的肉里面,鼓鼓囊囊的虫卵挤在一起,涨的发亮,一串一串的,葡萄似的。回想起刚刚闷油瓶撕下老K的脸皮,就像从炖得稀烂的猪蹄上撕下一块皮一样,毫不手软,不由得感叹,这家伙的承受力果然非同凡人。

闷油瓶显然不知道我在腹诽什么,看了一会儿,竟然迅如闪电,将手指插进了老K的头颅里!
老K的头骨在他的手指之下,简直酥松的像块饼干,也不知道是被虫子蛀坏了,还是他的手指太犀利。
整个过程我根本不想再回忆,只能听见闷油瓶的手指不断在颅腔里搅动。
那种粘稠的液体涌动的声音让人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光是听听就已经是一种折磨了。而且我忽然想到,他的虎口受了伤,还没有痊愈,这样做难道不怕感染?越想,就越觉得好像密密麻麻虫卵都顺着他的伤口涌进去了,忍不住浑身一麻,伸手要去拉他。还好就在那个时候,他抽出了手指。
那个铁锥也随着他的动作被顶了出来,他迅速的用另一只手接住。

黑眼镜立刻凑了上去,问:“有什么蹊跷?”
闷油瓶摇摇头,随手把铁锥丢给了他。
黑眼镜研究了半天也不得其道,问:“他是怎么死的?”
闷油瓶说:“被铁锥戳坏了脑子。”
黑眼镜皱起眉头,说:“就这么简单吗?那这些虫卵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非常干脆的回答:“不知道。”
黑眼镜显然不信,牢牢的盯着闷油瓶,似乎指望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丝破绽。
闷油瓶还是那副惯用的雷打不动的样子,根本没把黑眼镜放在眼里。

我自己也被闷油瓶无视过很多次,对这种冷场僵持的局面早已见怪不怪,心里想,别管你是谁,要和闷油瓶比闷,肯定赢不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黑眼镜一无所获,败下阵来。他似乎也不恼怒,又挂上了平时笑眯眯的表情,问了一句:“真的么?”
可以预料到的,闷油瓶还是没有回答。
黑眼镜也不说话了,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笑嘻嘻的样子,但是忽然之间,房间里的气氛变了。

——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笑,手里转来转去的M15就帮他说明了一切。

站在旁边的我顿时有点腿软;这家伙在暗示,如果不回答,他随时都会开枪!妈的,疗养院里每个人都有枪,只有我们赤手空拳,跟鱼肉似的,躺在砧板上任他们切。
被打成对穿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肯定是不能剧烈运动了。躲枪子儿的事,再来一次,估计整条胳膊就要废了。
可惜我再郁闷也没有办法。黑眼镜威胁的是闷油瓶,偏偏这家伙的情商十分令人头疼,软硬不吃,刀枪不入,除了发闷,也不会随便说句谎话糊弄过去。黑眼镜再怎么转枪,他都毫不理会,只是目光放空,盯着老K的脸发呆,好像那上面开出了一朵花来。
如果不是情况危急,其实那场景还挺有趣的,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把枪玩得虎虎生风,杀气毕露;一个统统无视,对牛弹琴似的。

僵持了一会儿,闷油瓶似乎发呆发够了,也觉得没什么可以再和黑眼镜说的了,就慢吞吞的站起来,转身走了回来。
黑眼镜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的玩手枪,保险栓唰啦唰啦的响,闷油瓶却毫不在意,连多看一眼都没有,直接把后背暴露给他。
我一下从为自己的胳膊担心,转为对闷油瓶的着急了。看着他慢吞吞走过来的样子,就恨不得冲上去扇他几个耳光。
他以为回答了黑眼镜的问题,黑眼镜就会放过我们吗?就算再不通人情世故,也该知道黑眼镜不是善茬,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个闷油瓶子身手再好,这么托大,也太不要命了吧?

好事不灵坏事灵,怕什么什么来。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眼瞄到,闷油瓶身后,黑眼镜慢慢举起了手里的M15,对着他,做出了一个瞄准的动作。

深知军用手枪的威力,那一瞬间我吓得心脏都停跳了。来不及出声提醒,也顾不得自己行动不便,直接一个饿虎扑食冲了上去,把闷油瓶往地上压。
与此同时,就听见胖子喊:“天真小心他使诈!”

可是当时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这几乎是本能做出的反应,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身体离地的一瞬间,伤口的剧痛才让我反应过来,再这么摔一次,胳膊怕是要废了。
余光里,就见黑眼镜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猛的收回了手枪。
靠,原来是耍我们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根本摸不着头脑,也没有时间去想。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连后悔都来不及,我自暴自弃的闭上眼睛,做好了再摔一次的准备。

只听“砰”的一声,闷油瓶被我结结实实的撞了个满怀。他伸手想揽我,却被巨大的惯性带着,后退了两步。
正好这时,胖子为了拦我,直冲上来,没刹住脚步,闷油瓶一下撞到他身上。他极圆,球似的,我们三个人一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滚做一团,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这一跤简直摔得我摔得七晕八素,还好有闷油瓶和胖子在下面垫着,受伤的胳膊奇迹般的没被碰到,除了些微有点震荡的麻木感,没有别的异样的感觉。

三个人中,胖子摔得最轻,立刻跳了起来开始骂黑眼镜。

我缓了一会儿才在胖子的大嗓门中回过神,想,能骂的那么响,估计是没受伤。又有点纳闷,闷油瓶平时身手那么好,这次怎么不知道躲了?被我这么砸了一下,正常人恐怕都要摔出内伤了吧!想着,连忙探头去看他。
他仰面躺在地上,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黑色的眼睛淡淡的看着我。
我问:“小哥,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我还想说点什么别的,忽然感到胳膊有点潮湿,低头一看,衣服上浸满了血。我心一寒,想:坏了,该不会是伤口又裂开了吧。再仔细一看,却不是我的血。
我脑子轰一声就炸开了,难道是闷油瓶?
还没等我问他,他就推开我,坐了起来。这时候我发现,他右手缠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濡湿了。
再联系胳膊“奇迹般的毫发无损”,这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闷油瓶护了我一下,他自己伤口才迸裂的。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里感动得要命。小哥平时看上去冷冰冰不近人情,但其实人比谁都要好。我们几乎是素未平生,说不定三叔还得罪过他,可是仅仅一天的时间里,他已经不知道救过我多少次了。这种时候,感激的话也说不出来,我支吾了半天,冒出来一句:“回去我请你吃饭。”
话一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蠢。
然而闷油瓶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忽然点了点头,说:“好。”

这还是第一次,他和我进行正常的对话。
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话音里,那种非常认真的语气。
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一下涌上来,我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简直就想接下去,问他喜欢什么样的饭馆儿了。

可惜黑眼镜适时的打断了我们。
他还是那副懒散的脸,笑眯眯的说:“小三爷,你也太紧张了。”
我抬头,对他怒目而视。心里骂,要不我们俩互换,你试试看被人用枪指着紧张不紧张!
这话我还是在心里想,胖子就直接骂了出来。摔了一下虽然没把他摔伤,却把他的蛮气给摔出来了。他撸了撸袖子,简直想冲上去了。
黑眼镜摇了摇手,说:“我和你们的哑巴是合作伙伴关系,怎么会害你们呢?好歹也相信我一点嘛!”
胖子骂:“合作你妈的头!真有诚意,把你的枪给我们一支!”
没想到黑眼镜竟然点了点头,说:“好。”
胖子估计也没料到他答应的那么爽快,一下愣住了。满肚子的话憋着,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黑眼镜回过头,对那几个老外说了几句什么。几个人互相对望了一下,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其中一个戴耳钉的就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支枪,直接走到我面前,丢给了我。
我莫名其妙的伸手接过,还觉得有点不真实——这家伙竟然这么慷慨?
那个耳钉老外看我接过枪,就伸出手。我以为他又要来抢,连忙把枪收进怀里,用整个身体护着,谨慎的盯着他。
估计这幅样子实在太守财奴了,耳钉老外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手还伸着,也不知道是想和我握手,还是想要拉我起来。
无论怎样,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恶意。
既然是好意,我也不好意思再表现的太小家子气了。我也冲他伸出手。

就在那时,闷油瓶忽然一把推开了我。他的眼里有一道戾光闪过,整个人就变了,又变成那种浑身散发着冰冷煞气的样子了。
他把我推到后面,戒备的注视着那个老外。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发现,那个老外手上的皮肤,在微微的跳动。
那不是正常的脉搏的跳动,而是一种很没有规律的,几近痉挛的蠕动。好像什么东西困在里面,想要挣脱而出。
难道也是虫子?
他也被传染了?

就在这时,胖子毫不知情的走了过来,一伸手拍在那个老外肩膀上,说:“哥们儿,既然那么大方,再给胖爷我一支吧!”

第十九章    老谢争夺战

眼看见胖子的手要搭到耳钉老外的肩上去了,我吓了一跳,来不及制止,急中生智,猛地把手里的枪朝他扔了出去。
胖子的反应简直让我怀疑他以前是干军火生意的,对枪支弹药比亲儿子还要亲。枪一扔出来,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我扔的时候实在太急,没有准头。枪以一个来势汹汹的弧度越过他的头顶,往后落去。就见胖子的手指才刚碰到老外的肩膀,就迅速收了回来,身体一屈一弹,以与身材完全不成比例的敏捷度跳了起来。全身的肥肉都在飘舞,他伸长双手,往后一仰,一把抓到了那支枪。
整个过程十分令人惊叹,非要比喻,就像一只肥猫,正闲得无聊想捞你一爪子,忽然旁边飞过去一只蝴蝶,它立刻抛下你,迅不可挡的扑起来去捉蝴蝶一样。
我看得目瞪口呆。
胖子拿到枪就回头冲我大喊:“天真,你脑子坏了?扔你的命根子也不能扔枪啊!命根子没了还能勉强当个人妖,枪没了就只能当妖了!”
我哭笑不得,胖子在这种时候还满嘴胡说,恐怕对我们所处的境地一点也不知情。要是他知道了,估计也得和我一样,只有想哭的心了。

黑眼镜听了胖子的话,哈哈大笑,似乎也觉得十分有趣。他的目光被藏在墨镜之下,看不清楚。但是不知为什么,就是能感到一股妖异透出来。
那个美国人皮肤下面蠕动的东西让我一时吃不准到底他是被老K传染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黑眼镜对此是知情的。我甚至怀疑,抓到闷油瓶和胖子搬尸体,让我们看到老K的脑子,用枪威胁我们,这些都是故意的,他在一步步的推动着事情的发展。
我不清楚他想做什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要不是闷油瓶拦了我一下,我肯定已经和那个老外握上手了。又或许,连闷油瓶拦我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我隐约感觉到,一个很大的圈套,正在一点一点的落到我们的脖子上。也许不知不觉中,用不了多久,绳扣就会被扣死。到时候再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变成绞首架上的尸体,吊死在在这座没有人烟的疗养院里。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幅画面,我们的尸体都在昏暗的储藏室里摇来晃去,陪着我们的,只有被吊在一起的白森森的死猪和死牛,以及那个发疯的少女。

我浑身一冷,用力摇头,把这种不祥的感觉赶出脑海。这里太不安全了,不知道还有几个人有异状,我们得赶快离开。
但是耳钉老外站在我和胖子中间,正好不偏不倚的隔开了我们,我无法让胖子知道我看到的事情,情急之下,只好一把抓住闷油瓶的手,说:“小哥流了很多血,胖子你的医药箱在哪,我们得赶快给他包一下!”
胖子还不得其意,皱眉道:“天真,我正在教育你呢,别打岔!都是男人,受点伤怕什么。像你这么不爱惜枪,以后受伤的日子还多!”
我简直拿他没办法,只好说:“我他妈的枪窟窿也开了,你看!”我把缠着纱布的手臂伸给他看,那上面沾了很多闷油瓶的血,乍一看上去满目狼藉,确实挺可怕的。
也不知道胖子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总之他似乎是被我骗到了,嘀咕道:“好吧,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我趁势装出疼得要命的样子,抬眼看黑眼镜,问:“现在没事了吧?要不我们先走了?”
黑眼镜笑眯眯的让开了一步,说:“当然。”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立刻拽着闷油瓶,绕开他们往胖子那里走。短短几步,简直比爬十层楼还累,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就怕他们哪个人忽然扑上来抓我们,或者是虫子从他们的皮肤底下涌出来,直接喷到我嘴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那些美国人直挺挺的站着,眼睛都十分妖异,幽幽的发着绿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透过他们的瞳孔往外窥探一样。

好不容易走到胖子旁边,门就在眼前了,我迫不及待的想出去,忽然,胖子拉住了我,冲黑眼镜说:“既然咱们是合作伙伴,资源应该共享吧?”
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命都要没有了,这死胖子还在惦记那几把枪啊?
黑眼镜也以为胖子在要枪,笑笑说:“验了货才能给钱。你们家哑巴还什么都没说,你们也别太贪心了吧?”
胖子摇头,说:“胖爷才不要你的卡壳枪,胖爷要他——”说着,指向了角落里。
他指的是阿宁那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伙计老谢。
陡然间,我有点领悟到胖子的意思了,不由得暗地里赞了他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老K怎么死的,我们完全不知情,照黑眼镜的话说,阿宁那个时候出去了,应该也不知情。那么唯一知情的,就是这个缩成一团的老谢了。
而老谢现在在黑眼镜的手里。
一时间,我恍然大悟,什么都想通了。黑眼镜其实狡猾的利用了一种思维定势,一上来先声夺人的说人是我们杀的,我们立刻处于守势,只能竭力证明自己无罪,根本来不及去想到底凶手是谁。
当时黑眼镜威胁老谢,逼他说“帮小三爷”的时候,我还舒了口气。仔细想来,那哪算什么帮忙,分明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如果非要说是帮忙,也只不过是不说谎话,不陷害我们而已。
所以从一开始,黑眼镜就没有帮我们什么,我们也没有欠他什么人情。老谢不是他的人,他根本没有理由扣下他。
胖子要这个人,是很公平合理的事情。

只是,黑眼镜八成不会同意的。
好不容易就要离开这个房间,却又为了这件事和黑眼镜僵持上,一旦不成功,接下来的肯定就是一场混战。不得不说,胖子走了一招险棋。
黑眼镜似乎犹豫了一下。胖子就说:“咱们不是亲密战友吗?亲密战友还分什么你我的,老谢交给我们,我们也保证他吃香的喝辣的,绝对不少一块皮肉!”
胖子说话的时候,手里是端着那支枪的,枪的保险栓已经开了。他的横劲已经上来,要是黑眼镜不同意,最后就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这样也好,事情拖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不如冒个险赌一把了。
我叹了一口气,站到胖子的身边。

黑眼镜脸冲着我们,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说了句:“哑巴,我卖你个人情好了。你要记得还我。”
我回头一看,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站在了我和胖子的中间。他的目光非常的冷,那把一直背在背上的黑色的长刀已经出鞘。
寒气逼人。
光是看他的眼神,我就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黑眼镜退了一步,耸耸肩,说:“人你带走好了。”
我一听,立刻松了一口气,就要上前,闷油瓶却抢先我一步,从那几个美国人中穿了过去,抓住缩成一团的老谢,拉了过来。

他的动作很快,非常灵敏,一个人都没有碰到,果然是比我要靠谱多了。
胖子一看到闷油瓶拉着老谢过来,立刻扶住了我,说:“多谢老黑!好了天真,我们赶快回去裹伤口吧!”话还没说完,就把我往外拖。
一路上他们两人走得飞快,我胳膊被拉得生疼,几乎脚没着地,直到回到房间,胖子把门一关,用两把椅子抵住,才长嘘一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吓死胖爷了!”
我问:“怎么了?”
胖子说:“你以为胖爷我没看见?刚刚手才要搭上去,就看到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了一下!胖爷以为自己眼花了,又看了一眼,就看到那老外的眼珠子,像是散了一样,忽的一下飘过来瞪着我!胖爷我见过那么多吓人的东西,那种直勾勾笑眯眯的眼神真正第一次见,好像是胖爷我就是他面前的一盘肉一样!我吓得够呛,想收回去又不敢,幸好你扔了一支枪过来。”
我立刻回忆了一下,当时似乎都只着急胖子了,没注意那个老外有没有异常。现在听胖子讲,不由觉得云波诡谲,水深得难以看清。
这会不会,和老K之前那诡异的微笑也能联系得上?如果都是受一种虫子的感染,似乎也就能说得通了。
我把这个想法和胖子说了。胖子点头说有这种可能。又想到当时他暴打的是一具虫巢,顿时恶心的要命,直骂脏话。

我安慰他说:“那种情况下你还能临危不惧和他们要人,简直让我刮目相看!”
胖子心理素质也真不是吹得,刚刚还后怕不已,一被夸赞,立刻又得意起来,说:“那是当然!胖爷和你们这种小年轻不一样,是在革命的风暴中接受过洗礼的!意志大大的坚强,比钢铁还坚硬!”
这次他从黑眼镜手里要来老谢,算是我们自卫的第一步。目前来看,这一步走得很成功。其中胖子功不可没,他怎么自夸,我都顺着他。
夸了一会儿,胖子也觉得有点词穷了,停了下来,顿了顿,说:“其实,这次还是小哥的功劳。”
闷油瓶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目光放空,看上去又开始进入发呆模式了。

我看了一眼他的手,似乎还在渗血,布条上夹杂着老K的脑浆,十分肮脏。他却漠然处之,连看都不看一眼,好像那不是他的手一样。
我顿时忍不住了,从床底下搬出急救箱,拉过他的手,开始拆布条,打算给他涂点药。
闷油瓶像是被惊醒了一样,低头看了我一眼。
我不太看得懂他的眼神,那是一潭静水无波,在最深的地方有一个气泡冒上来,也在还没浮出水面的地方就消散了,最后表面上,就只有一层极清浅的涟漪。
如果非要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这层涟漪所表达的情绪,我只有说:“吃惊”。没有错,他看到我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的确是有一丝细微的吃惊的。
不过他并没有把手抽回去。

我不明所以,估计问他,他也不会说,也就不再理会,默默的给他消毒上药。
我一边做,胖子就一边说:“我敢跟黑瞎子要人,其实料到了他不会不给。他还有求于我们呢!”
我一边把几个用过的酒精棉球扔到废纸篓里,一边问:“有求于我们什么?”
胖子问:“你没有看见吗?小哥给黑眼镜的,不止一把铁锥。”
我愣了一下,问:“那还有什么?”
胖子有些吃惊,说:“靠!你真没看见?”
我摇摇头。
胖子憋了一会儿,大笑起来:“你他妈还真是个天真无邪!果然是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


第二十章    秘密的实验室

我的确是没有任何江湖经验,在来疗养院之前,只是一个小古董店里遵纪守法的小老板,做过最不厚道的事情,也就是坑蒙消费者,把假古董忽悠给客人了,所以现在只能听胖子教育。
能教育我,胖子显然很得意,摇头晃脑,颇有几分老教授的架势。他解释说,闷油瓶的江湖把戏讲明白了,其实也没什么玄妙,就是把一样东西夹在手指里,扔铁锥的时候,用另一只手作掩护,趁着某个瞬间把藏着的东西一并挑出去给对方。这样一般没有经验的人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以为只给了一个东西,其实上,却是给了两个。
这种小把戏虽然听上去简单,但需要极高的技巧,指缝里卡的东西必须不能露出来,但又不能捏坏,时间和力道都得把握好,稍不留意,就可能会出错。
它流行于三教九流,南方市井之间。名字叫做两行虫,意喻物不单走。一般南北两派相会,看到谁用这种方式递名牌,就大概知道对方的地盘了。
相对于递东西的,接东西的人也有讲究。因为挑出去的时候有力道,能接得稳的人不多;而且先接什么,再接什么,都不是随便来的,各个道口的人都有不同的讲究。
闷油瓶用两行虫来递东西,并非为了对我们隐瞒什么,只是为了试探黑眼镜,看他的来头是什么。

结果黑眼镜没有显出任何惊讶的表情,而是很坦然的接了过来。说明他也是道上的,而且他是用一块手帕接的,这是长沙道儿的规矩。
那家伙以前肯定混的是长沙盘口。
胖子的解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难怪黑眼镜身手了得,还有常人搞不到的枪,原来是道上的!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疗养院里,似乎都不足为奇。可是我还是想不通,他一个三教九流混道儿的,是怎么和那群美国人联手的,那群美国人到这里来,又是什么目的。
这么说起来,好像听家里人说过,三叔在长沙做的生意也不怎么干净,不知道是不是和道上混的有联系。再想到同是长沙盘口的黑眼镜,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我正想得入神,胖子拍了我一巴掌:“天真,不是我说你,你他妈又不是马克思,发呆沉思也写不出资本论,还是赶快想想眼前的事吧。”
我被他拍得极疼,也不爽了,回骂道:“我是不是马克思,你怎么知道的?没准又一部惊世巨作就被你这一巴掌给拍掉了呢!”
胖子嘲笑我:“你的小脑袋最多写写小黄书,都达不到金瓶梅的水准!”
我不想和他闲扯下去,直接问:“你看得清楚,小哥给黑眼镜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胖子看了一眼闷油瓶,说:“这你该去问小哥!他动作那么快,胖爷我能瞄见已经不错了,哪还来得及看清!”
闷油瓶还是那副放空的样子,连理都没有理我们一下。
我没有办法,只好挂上当奸商时最擅长的陈恳微笑,问他:“小哥,你给出去的是什么?”
闷油瓶不为所动,完全当我是空气。
我又问了两三遍,全是泥牛入海,连个回音都没有。
我恨得牙痒痒的。这家伙恐怕已经忘了,自己的手还在我手里,伤口还血淋淋的敞着。老子一个不高兴,掐他一把,让他疼到升天!
可惜想归想,还是不敢这么做,手上还在老老实实的给他上药。
我暗自唾弃自己。简直了,一个闷葫芦能吃遍天下。当时我还幸灾乐祸,嘲笑黑眼镜对牛弹琴,现在自己也被无视了,顿时体会到风水轮流转,永远不能笑得太早的道理。

正郁闷着,就见闷油瓶抬起了眼睛,淡淡的看了一眼胖子。
我不明所以,也抬头去看胖子。胖子一脸吃惊,说:“我靠!小哥,你太牛了!你怎么知道的?”
闷油瓶也不说话,又慢吞吞低下头,看着地面,似乎开始和地板交流感情了。
我顿时领悟到一点什么,一下跳了起来,抓住胖子,说:“你隐瞒了什么?”
胖子哈哈大笑,说:“天真你反应也太迟钝了一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布包,慢慢打开来。
我一看,我靠,这不就是闷油瓶交给黑眼镜的铁锥吗?旁边还有一个红红的小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
“你、你是怎么弄到的?”我又惊又喜,都结巴了。
胖子得意的说:“你以为胖爷我像你那么菜?看不清小哥给了黑瞎子什么,天真你就只会哭鼻子,咱就能偷回来看个痛快!”
胖子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反驳,这简直是飞来之财。关键时刻,他的确是够靠谱!我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偷到的?我怎么没看见?”
胖子说:“就在你把小哥压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你以为胖爷我那几嘴是白骂的?雷声大,才趁机好办事嘛!”
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胖子当时骂的极凶,还推搡了几下黑眼镜,八成就是在那个时候摸过来的。
我一拍胖子的肩膀,说:“你可以嘛!太厉害了!”
胖子也很得意,又有点遗憾的说:“可惜还是被小哥看到了,还不算好,还不算好。”
那个时候闷油瓶被我重重的扑在地上,一只手在鲜血长流,没想到竟然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见胖子的举动,简直威武得令人害怕!也难怪胖子会觉得挫败。
和这两个猛人在一起,我顿时感到压力非常大,好像小学的时候,人人都考一百,就我五十分一样。

胖子笑眯眯的打断了我的自我反省,把布包递过来,说:“来看看小哥给的是什么!”
我们都探头,就见铁锥旁边,有一只拇指长的小虫,颜色十分诡异,是透亮的艳红色,灯光下简直像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越是鲜艳的东西越是有毒,更不用说这种妖异的红色了。我让胖子小心点,自己用一根牙签去挑。就见那只虫的身体被铁锥扎了个窟窿。可能当时这玩意儿在老K的脑子里,老K被杀的时候,铁锥也正好刺穿了它。那些卵,也许就是这个东西下的。
为什么闷油瓶单独把它挑出来给黑眼镜?难道它和老K的死而复生,生而复死,有什么关系吗?
这么想着,再看那只虫子的尸体,仰面躺着,油光水滑,肚子圆滚滚的,六只毛茸茸的细足蜷曲着,嘴上有一根细长的吸管,跟跳蚤似的。都能想象到它把吸管扎进去,一点一点吸干人的脑髓,又产下密密麻麻的卵的场景了,简直又诡异又恶心。
我问闷油瓶这是什么,他非常干脆的回答:“不知道。”和回答黑眼镜的一模一样。
我当然不信,又说:“小哥,我们都是自己人,老谢的耳朵我可以去捂上。你说吧,没有关系的。”
他理都不理我,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我碰了一鼻子灰。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这家伙肯定知道什么,但就是不肯说。我一直把他当自己人,连黑眼镜都说他和我们是一伙的,但是一到关键问题上,他就守口如瓶,一下和我们划开界限,泾渭分明。我想想就气结,但看他的冰冷的目光,却又无计可施,憋了一肚子气。

胖子也不管这些,看我不动,就伸手要来捏虫子过去研究。闷油瓶忽然一伸手,打开了他。
胖子不干了,叫道:“小哥你这么小气做什么!这还是胖爷我偷回来的呢!我看一眼,又不会把它吃了!”
闷油瓶淡淡的说:“有毒。”
胖子嗤之以鼻,道:“小哥,你这话就不厚道了。刚刚明明看到你捏着它的,也没事,怎么胖爷我捏就有毒了?”
闷油瓶不说话了,只是冷冷的看着我们。
胖子还想说什么,我拉住了他。闷油瓶不像会骗人的人,他说有毒,肯定就是真的有毒。胖子在这种事情上跟他争也争不出什么,意气用事搞不好最后还得赔上自己的命。
只能这么想,也许闷油瓶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才没有中毒。不过他不说,我们也无从得知。

胖子估计也来气,跟我说:“白费力气!早知道就不偷了!不看这个恶心的东西了,我们不如直接去问老谢,他知道的肯定多。”说着就三步两步走过去,把老谢从墙角里拉了出来。
老谢表情十分惊恐,一出来就像见了光了狂犬病患者,拼命的挣扎起来。胖子一松手,他又缩回了角落,好像只有两面靠墙,才能保证他的安全似的。
胖子就说:“老谢同志,你别怕,我们不会害你的。你只要告诉我们,老K是怎么死的就行了。别的你都随意。”
老谢望了望我们,沉默的摇了摇头。
胖子又说:“你刚刚在黑瞎子那里,差点就误入歧途,助纣为虐了。现在被我们人民群众解救出来,要知道感激,好好改造,争取将功赎罪!坦白从宽!”
老谢还是沉默着摇头。
这家伙简直是第二个闷油瓶。软言不行,硬语不成,死活都撬不开他的口。最后胖子火了,一个箭步冲过来,用一根牙签挑着那只红色的虫尸,举到他面前,说:“你要是再不说,就把这虫子塞你嘴里!”
胖子的表情十分狰狞,看起来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老谢脊梁都吓软了。他哭丧着脸,四下小心翼翼的环顾,忽然一下顿住了,像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绝望来形容。他惊慌失措,缩得更紧了,疯狂的摇头,一叠声的喃喃:“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我和胖子都回头看看,只有闷油瓶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别的什么都没有。老家伙准是在虚张声势。胖子一下怒了,直接把虫子往他嘴里送。
老谢疯狂的挣扎,却逃不过胖子的手。最后他终于崩溃了,颤抖的用气声说:“不是我不说,而是如果说的话,我们都活不了了。”
胖子怒道:“别在这里宣扬什么封建迷信,制造恐怖气氛!叫你说你就说,不然胖爷直接坐死你!”

老谢不挣扎了。他恐惧的看着胖子手里的虫,沉默了很久,终于绝望的、轻轻的说:“好吧,既然你要我说,那么我就都说出来。不过你要记得,如果我死了,就是你害的。我会来找你的,像老K一样。”
胖子不耐烦道:“胖爷正嫌脂肪肝呢,你割掉一点我还轻松。好了别废话,快点说!”
老谢沉重的叹了口气,慢慢的说:“好吧。你们以为这个疗养院已经废弃了吗?其实它还在运作。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在继续进行着秘密的实验。”他看着胖子手里的虫,问:“你看这些虫,哪里是正常的生物?”
胖子看了一眼,说:“嗯,是挺不像的。”
老谢继续说:“我之所以知道这些,就是因为,老K被他们杀死的时候,我正躲在门后。我都看见了,一清二楚。”
胖子问:“是谁杀的?”
一听这个问题是关键,我也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老谢说:“就是做实验的。”
胖子追问道:“做实验的人是谁?”
老谢死死的盯着我们,声音都颤抖了,他慢慢的说:“是鬼。”

我忽然觉得浑身一寒,连忙往后看,后面的门关得死死的,不可能有什么从外面进来。窗外阳光正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让人如坠冰窟的感觉,血液都似乎被冻住了。
老谢干涩的喉咙,机械的一字一字说出来:“鬼就在我们中间。我逃不掉了。它会杀死我。接下来就是你,”他指着胖子,“然后是你。”他指着我,“一个一个,谁也逃不掉,都会死在这里。”

他说得实在太可怕,我感到一阵心悸,像是一同冰水从头浇下来;胖子也整个脸色煞白,但是他居然还能撑得住,追问道:“是谁?谁是鬼?你知道吗?”
老谢诡异的笑了笑,颤抖着举起手,越过我们,指向后方。我和胖子同时回头,他的指尖,正对着闷油瓶!
就见闷油瓶也冷冷的看着他,眼里忽然一道杀气闪过。



只看该作者 返回顶端 [3 楼]  发表于: 201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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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占个位,慢慢再看.

虽然没怎么看过原著,但这文看了看,惊险刺激还带点玄幻,但最让人难忘的还是恐怖的气氛塑造得很不错。
文的开头先是让主角不得不去一处类似于孤岛一样远离人群与城市的沙漠腹地,而临去之前,已经适当地仅通过两次电话(手机)联系,就营造出一个目的地有着相当大鬼异之处的悬念。

而一路上同行的,又各有各的特色,除了与主角一同前往的小潘以及之后意外救助的胖子,其他一车人,各有各目的。对主角所持的态度又各不相同。而最终到达目的地疗养院后,所发生的情景,几乎可以与恐怖片相提并论了,主角就在一件件不断出现的血腥情况下,仍坚持着找寻真象,让读者不由得从头到尾为主角捏了把汗,到后来,都不知道是真相重要还是主角能逃离这个鬼地方更让人值得期待了。

嗯,心脏比较弱的偶就等直接看结局吧。


只看该作者 返回顶端 [4 楼]  发表于: 2012-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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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也能在纵横道看到了,松口气,小粉红太抽了。

恐怖的气氛营造的比盗墓原著要好,瓶子真的是高手高手高高手。胖子兄V5,无邪小同学真是被作者大虐惨了嗄
只看该作者 返回顶端 [5 楼]  发表于: 2012-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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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表示真的很有恐怖气氛啊,说实话,《盗墓笔记》看完之后萌上这对CP,找过那么多同人看,能真正写出原著气场的真的不多啊。这篇1到20章看下来,情节紧凑,恐怖气氛十足,各种谜团各种伏笔,相当的过瘾啊。当年看《盗墓》时就是这种感觉,一个坑套这一个坑,不停的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最后三苏坑爹了,看到最后还是神马都没明白,完全要靠自己猜……
各种人物性格把握的很好,铁三角又凑在一起,哇咔咔。
那个,作者会写完的吧,结局不要BE啊。
只看该作者 返回顶端 [6 楼]  发表于: 2012-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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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真的很不错,连我这种对盗墓笔记没有了热情的人都被故事情节调动得心情起伏,欲罢不能。有趣的是,作者将三叔的叙述方式模仿得十足像,时常埋下一些伏笔,从吴邪的角度欲言又止地预示情节,又不给出具体线索,只能让读者胆战心惊地跟在作者身后,战战兢兢地偷窥那个疯狂的世界,等待着,是否就像阿加莎的小说那样,没有一个人能走出这个局,只能一个一个地消失。(虽然我真心希望胖子、吴邪和小哥平安)

只看该作者 返回顶端 [7 楼]  发表于: 2012-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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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真开心大家能喜欢这篇>_<
其实之前一直很忐忑的.....
我、我其实又更了两章了......
可以自己贴么?
只看该作者 返回顶端 [8 楼]  发表于: 2012-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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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aggiehehe 的帖子
aggiehehe:我回来了!真开心大家能喜欢这篇>_<
其实之前一直很忐忑的.....
我、我其实又更了两章了......
可以自己贴么? (2012-04-04 15:14) 

大人,乃终于回来了呀,星星眼扑倒,欢迎回来,欢迎更新!
只看该作者 返回顶端 [9 楼]  发表于: 2012-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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