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武耽】叛逃（完结） [复制链接]

章十五  鸳梦

　　唐五的自我辩白没有为他赢来丝毫喝彩，反倒越有讨人嫌的趋势。

　　燕儿羽一张白净净的面皮瞬间涨得通红，他对毒药的抗性远不如唐五，更加不及谢晓澜，那种不可名状的异样感觉猛烈地侵蚀着他的感官，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心之所系，无不与那事相关。

　　就好像这时候谢晓澜明明衣着齐整、神色沉凝，燕儿羽却总是联想到他在床上不着寸缕时的别样姿态，心中一动，两相销魂，更难割舍。

　　平常谢晓澜也笑，沉稳而自信，但总没有那时候笑得那般惹眼，浅浅的漩涡在他眼中无声地漾着，一圈儿接着一圈儿，将燕子的魂儿也给吸了进去。到得动情之时，他是脆弱、难耐的，又是温柔、忧郁的，与传说中强势、无敌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这么分神一想，燕儿羽老脸更加烫热了，稍一迟疑，连身上各处也一一被点着了火，无分彼此。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缩成一团，闭上眼，似乎这样才能稍微缓解这种愈演愈烈之势。

　　然而燕儿羽越是想要摒弃那些香艳的景象，却越是连每个细节都回忆得清晰无比，那些他以为早已遗忘在记忆深渊里的东西，原来从无一刻远离。

　　就知道真感情不是那么好玩的东西，一旦沾上，会连自己也给搭了进去。失控，是燕儿羽最畏惧的状态，作为一个谋定后动的杀手，他一直拒绝将自己放置在任何一种不可控状态。

　　霍地摸出怀中短剑，燕儿羽拔剑出鞘，便想干净利落地给自己大腿扎上一刀。

　　谢晓澜伸指一弹，指力击在“紫电”剑脊上，剑势被轻轻荡开，燕儿羽一剑扎偏，戳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出现一个白色小孔。

　　谢晓澜借势握上他手，将“紫电”收了去，随手掷出，刺破了室内悬挂的匾额，再“夺”地一声钉在竹制横梁上，入竹三分，剑尾不住颤动，发出一阵嗡嗡轻鸣。

　　唐五看得瞠目结舌，谢晓澜毒伤之下，竟还有这等劲力！

　　“扎自己一刀，也无补于事，何必如此？”谢晓澜叹息道。

　　燕儿羽低垂着头，不敢看他。若有可能，燕儿羽更想掩住双耳，连这人的声音也不要听见，但他一双手都被人压住了，只得勉强说道：“若是放点血便能清醒，那也值得。”

　　唐五瘪嘴插话道：“可惜，那法子除了令你更痛苦，半点也无助于缓解症状。”

　　毒物是潜伏在血脉之中，除非放光全身的血液，否则那药性仍旧纠缠不休，压抑之下终究要爆发出来。但若当真放光全身血液，那人还能活么？

　　谢晓澜伸手抚在燕儿羽额上，柔声道：“忍着，很快便好。”

　　清凉之下更增燥热。

　　燕儿羽心中暗自叫苦，这种事情怎能忍得？也不知是哪个缺德冒烟儿的，用这损法子折腾人，哪怕是用什么见血封喉、肝肠寸断的剧毒之物，也好过让他在旧相好面前忍受这等折磨。

　　谢晓澜抬眼望向唐五，道：“唐公子，可否回避片刻？”

　　唐五耸一耸眉，心领神会。不等谢晓澜把话说完，他立刻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你们随意。”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拔腿逃了出去，门外仍旧白茫茫一片，唐五已顾不得许多，他也是自身难保，若在那里再多待上片刻，唯恐自己会经不住诱惑，从此也踏入一条不归之路。

　　得了一片暂时的宁静，谢晓澜垂下眼眸，沉默片刻，才道：“你自己来，还是我助你？”

　　燕儿羽身体又是一僵，随即他背过身去，悉悉索索解着裤带，不好意思道：“勿须劳烦三少，我自己能行。”
　　
　　两人更亲密的事情也已做过，这会儿燕儿羽反倒害羞起来。

　　其实，这也只是令他自己稍感安慰罢了，燕儿羽脑子里想着的何尝不是眼前之人？不过自欺欺人，假装与那人并无关联。

　　太真的东西，令人惧怕。却又唯有真的东西，方能真正吸引人。

　　一方面，燕儿羽格外留恋；另一方面，他害怕由此带来的副作用，而这些副作用中最直接的便是生存方式的改变。

　　神剑山庄这样的出身，臭名昭著的杀手确实高攀不上。硬要搅和在一起，只会累人累己，

　　燕儿羽委实不愿再与谢晓澜扯上关联，尤其，莫要因为这种尴尬的理由而牵扯不清。谢晓澜与身俱来的强势令他不适应。但另一方面，他似乎又在暗暗渴望着什么，他所渴望的东西连他自己也不甚了然，当然就更加无法清晰地向谢晓澜表达。

　　既抗拒又期盼，燕儿羽心不在焉的，揉搓得自个儿越发难受，也对，这种事情他做得不多，哪里有什么经验、技巧可言。

　　谢晓澜悄没声息地贴近，两手从燕儿羽胁下穿出，环在他腰上，轻呵道：“看来还得我助你一臂之力。”

　　燕儿羽窘迫得都要一口老血喷出，在老相好面前，若连这桩事情都干不利索，当真是再没有一事能比这更加羞辱人。

　　“我……我也助你。”燕儿羽伸手便去拿对方的要害，却被谢晓澜侧身避过。

　　“不急，往后有的是机会。”

　　竟被人嫌弃，燕儿羽气得咬牙切齿，道：“往后？难道此时你就不需要？莫非你没中毒？”

　　谢晓澜狡黠地说道：“毒？谁说这是毒？这可是于身体大有补益的灵药，多少人重金求购而不得呢！”

　　燕儿羽哭笑不得，道：“照你这说法，我还该感谢唐琉璃？”

　　谢晓澜道：“我觉得唐琉璃会比较怄，将药用到你这样不解风情的汉子身上。浪费原料。”

　　燕儿羽道：“这话怎说？”

　　谢晓澜道：“比如在这种时候还打破沙锅问到底……”

　　谢晓澜右手一扬，“嗤”的一道劲风激射而出，桌上烛火应声而灭，二人不再说话，有许多事情都是发生在黑暗之中。

　　药性过后，燕儿羽被摆弄得昏昏欲睡，四肢百骸的力量都似一一抽空，所谓的最有前途的杀手，现在老实得好像一只花皮小猫，尖牙利爪都已收起。

　　夜，黯沉得没有一丝光线，那些牛乳一般的浓雾吸走了时间与光亮，余下的是一片死寂。

　　不，也非绝对的寂静，偶尔会有那么一声极轻微的“吱嘎”声传出，好像陈旧的竹枝被轻风触动，吟唱出一丝淡淡哀怨。但这声音实在太细太轻，即使是全神贯注地倾听，也未必能够觉察。

　　精疲力竭的两人，则更不应该觉察。

　　不被觉察的声音背后，却当真有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体带幽香的女人。

　　即使是在绝对的黑暗当中，这女人行走亦无半点阻滞，看来她对这竹楼的熟悉程度已经到达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伸手两茫茫的情况之下，犹能穿行如常。

　　似乎早已摸清了谢、燕二人的方位，那点幽香飘然而至，先是停驻了片刻，接着缓缓伏下身去，她从怀中晃出一只火折，星点微光在竹楼内燃起，驱散了满室的凝滞与压抑。

　　那是个极美的女人，五官妖冶而放肆，身材更是性感诱惑，但她的表情却十分端庄，神圣得不可亵渎。

　　女人眼角微微一挑，仿佛是笑了，只是那弧度细微得几不可见，足见其心性冷淡，不愧其“清光冷琉璃”的称号，这女人不是旁人，正是此间竹楼主人唐琉璃。

　　面对眼前赤裸的男人，唐琉璃并没有像任何一个淑女那样，尖叫或是回避，她十分从容，甚至是以一种淡然的情绪打量着，密闭的竹楼内仍旧弥漫着浓郁的男性气息，唐琉璃并不意外，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布置的。

　　唐琉璃从怀中取出一只奇特的竹制器皿，那物件呈圆筒形状，内中空，带有一只活动竹柄，前端细长。她持拿此物，便欲伸手向二人下身探去……

　　“唐姑娘，佳女不可唐突，佳男亦然。”

　　又是那带着丝糯软的江南口音，谢晓澜微笑着，右手三根手指却正搭在唐琉璃脉门处，仿佛没有用一丝力气，就像他的笑容一样，轻柔得似云似风。当云涌风动时，看见他笑容的人还能够微笑如常？

章十六  毒人

　　“你没昏过去？”

　　极美的女人那张完美的面孔有了一丝裂隙，她还没有气急败坏，但令得她这样的美女蹙眉，多数人都会认为是件大恶不赦的事情。

　　“你没中毒！”

　　细察片刻，唐琉璃确定，自己精心调制的春毒，对于谢晓澜竟完全没起作用，若是情动过，他断然不会是如今这状态。谢晓澜是解毒的大行家，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百毒不清，他一样有解不掉的毒，他解毒同样需要时间、手段。

　　是夜，谢晓澜并没有这样的时间、手段，那么能够诠释他状态的理由便只有一个，他压根儿没中暗算！

　　对这一发现，唐琉璃暗自吃惊，她早听说过谢晓澜的名头，但一直以来，唐琉璃都认为，那不过是得益于神剑山庄雄踞一方的权势以及谢晓澜天下无匹的剑术，论到解毒的本事，谢三少不可能比自己更强。旁人解毒，都需要药物、医具的配合，唐琉璃解毒的方法只有一种——吃掉它！

　　无论多么古怪的毒药，在唐琉璃眼中都不过是一道难得的美味，她是世所罕见的毒人，食毒为生。谁又会对自己的食材产生畏惧感？

　　谢晓澜绝不是食毒之人，便是此刻，他体内至少还滞留着七八种剧毒之物，唐家老太太下手丝毫没留情，谢晓澜不过仗着内功高超，勉力压制毒性发作。

　　唐琉璃眉梢微扬，心中已经计算出，谢晓澜毒发的时刻至多可被拖延至半个时辰之后。

　　念及此，她心情又愉悦了许多，虽然与计划有所不同，谢晓澜终究逃脱不出她的掌握，而她想要的东西，也必须在今夜取得。

　　唐琉璃叹息一声，道：“你还是昏过去比较好，如此岂不省了许多尴尬？”

　　谢晓澜道：“若是我也昏倒，如何有幸亲眼目睹武林三大美人之一的唐琉璃姑娘？”

　　瞧了一眼怀中犹在沉睡的燕儿羽，谢晓澜又道：“某人却没眼福，怨不得旁人。”

　　唐琉璃眼波微转，更显出几分生动来，道：“此刻瞧来，饱了眼福的岂非奴家？”

　　谢晓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道：“唐姑娘此举不是为了窥视区区之裸体吧！”

　　唐琉璃抿嘴笑道：“或许，我图谋的是另一位公子赤裸之身？”

　　她这一笑，恰如拂晓之时霞光乍现，染红了半天云彩。唐琉璃一向被视作冷美人，当美人不再冷淡时，魅力值岂非更是直线上升？

　　谢晓澜却对眼前美色视若无睹，淡淡地道：“唐姑娘说笑了。姑娘断不至于为此无聊理由大费周张，我来猜一猜，姑娘所图可是与毒相关？”

　　唐琉璃不置一言，谢晓澜所说的范围太广，与毒相关之事万千，她大可不予理会，免得给了对方提示。她要做的事情虽非绝不可泄露的机密，却也不希望太多人知晓。

　　谢晓澜兀自道：“从唐老太太与我订下赌约开始，我就在想，唐门需要我试炼的究竟是怎样的难题，江湖人都说我擅解奇毒，其实我自己知道，于解毒一道，我所知所能粗浅得紧，遇上唐门奇毒实无半分胜算。”

　　唐琉璃道：“谢三少不必自谦，能够撑到此刻，三少的本事足令唐门上下慑服。”

　　谢晓澜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缓缓说道：“直到昨夜，我才想明白，唐门并不在意与我的赌约胜负，所谓试毒三日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在于你。我则正是主动送上门的上好饵料，一个浑身充满着剧毒之物的食材。”

　　唐琉璃面无表情地瞧着谢晓澜，既不反驳也不恼怒，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许久之后才道：“我只好奇一件事情，‘玄燕’与老五都中了我设下的春毒，你为何没事？”

　　谢晓澜有些尴尬，道：“我也好奇，唐姑娘为何执著于此道？这似乎不该是一个姑娘家应做之事。”

　　唐琉璃眉头一拧，竟有嫌恶，说道：“你以为我对你们做那档子事情感兴趣？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谢晓澜，我想要你的孩子。”

　　这一下，谢晓澜不仅感到尴尬，更有些手足无措，即使从前也曾有女子向他表白，但绝无一个女孩子做事如此直接，手段如此的不留余地。这位唐姑娘，实在是……

　　谢晓澜浑身顿时像是被千百只蚂蚁同时爬过，虽不痛不痒，却是不对劲儿到了极点。

　　这时候，谢晓澜觉得手心被人轻轻地捏了一下，眼目余光斜扫，似乎是燕儿羽冲他挤了挤眼，但这变化实在太快，连谢晓澜也不敢确认是否错觉，燕儿羽便又恢复了之前无知无觉的昏睡状态。

　　谢晓澜仍作若无其事状，随口道：“唐姑娘，你我二人此前从未谋面，更无任何来往，姑娘垂青，实不敢当。”

　　唐琉璃鼻中“嗤”了一声，道：“就知道你会误解，你们男人都这德性么？自以为是！”

　　谢晓澜被美人教训得无言以对。

　　唐琉璃接着道：“我是一个毒人，毒人的传承远比普通人来得艰难。谢三少或许也曾听过，昔年毒门为培育一代传人，几乎需要牺牲数百婴儿，那些婴孩大多均在惨戾的试炼中死去，数百之中或许才能有一二个脱颖而出，成为身具奇毒的异人。”

　　谢晓澜苦笑道：“如此说来，唐门便在效仿昔日之毒门，欲以人为毒？”

　　唐琉璃垂眸道：“那倒没有，只是我以为，无论如何调配毒物，都及不得毒人天生便带有的毒质猛烈，唐门若要更进一步，终须着手此道。谢三少，此刻你还能凭借深厚内力压制住体内毒性，全因这些毒质不过是人工调配、有迹可寻，但若我来下手，哪怕只是一小滴血，你也承受不住。”

　　说到此处，唐琉璃一扬手，所持火折倏地熄灭，同时，一滴鲜血自她右手指尖逼出，曲指微弹，那滴血悄无声息地袭向谢晓澜。

　　失去唯一的火源，竹楼内瞬间重堕黑暗，普通人在这时候都会因为光线的变化而产生一瞬间的视觉盲点，此刻便是进攻的最佳时机。唐琉璃所为，可谓拿捏到极致，她虽然在外声名不显，如今看来却着实是位格斗的大高手，竟懂得利用这些因素增加胜算。

　　只是，今夜她遇上的却是阅历更加丰富的谢晓澜，三少爷的名头本就是靠着一柄长剑一步步打拼出的，任何人都不应该在谢晓澜面前轻易出手，一切的技巧运用都只成为搬门弄斧的笑话。

　　在唐琉璃扬手之际，谢晓澜也伸出左手手掌，他凌空一抓，五缕炁劲交织着向那滴血缠去，“嗤嗤”的连续声响，血滴被粉碎作微尘，随着那五缕炁劲消失不见。

　　唐琉璃凝神倾听，从那些声响中已辨出态势，她冷笑一声，随手除下外衣，露出光洁柔嫩的手臂、肩背。黑暗之中，目不可见，唐琉璃此举并非为着诱惑敌人，她也不屑使用这样的手段。此种举动，包藏着的祸心实比色/诱狠上千百倍。

　　清亮的叱咤声中，唐琉璃裸露的肌肤上迅速出现龟裂，无数血滴争相冒出，凝结在雪白的肌肤上，既可怖又美艳，更加诡秘与危险。

章十七  帮手

　　谢晓澜暗叫不妙，对方这是要拼命的架势，这毒女着实招惹不得，只因她浑身上下都是变数，无处不可成为剧毒。当毒血铺天盖地泼将过来时，密如急雨，如何能够躲避？

　　然而此时之势，直如箭在弦上，已容不得任何妥协，谢晓澜固然不能服软，唐琉璃却也难以收手，都说高手过招，全然以性命相拼，任何一个小的疏漏都足以赔掉性命，若是能够倏忽来去、收放自如，对方也就微不足道了。

　　显然，在对峙的双方眼中，对手并不是无足轻重的人物，因此谁也退出不得，双方都在等待一个临界点，使得蓄积的势道能够泄出。

　　无形的气劲在竹楼内冲撞，压抑的感觉更甚。

　　突然，就像是空气被撕破了一道口子，唐琉璃手臂挥扬，那些玛瑙似的血珠激射而出，卷起一张天罗地网，裹向燕谢二人。

　　谢晓澜将燕儿羽往身后轻轻一掷，空出双手，以指为剑，向虚空发出无数道剑炁，无一不精确地刺中剧毒血滴。“叮叮”之声密如野蜂振翅，血网织得虽密，却硬是被谢晓澜阻于身前三尺之外。漫天的血滴果真化作一篷血雨，淅淅沥沥地浸湿了一地。血红色的雨帘横亘于竹楼内，一头是娇弱的美女，一头是赤裸的俊男，香艳的场景下弥散着死亡的讯息。

　　看情势，唐琉璃似乎是对谢晓澜无可奈何的，事实上，这场争斗远未到分出胜负的时刻，谢晓澜防得住有形的血雨，但他如何防得住无孔不入的空气？在他无形剑炁之下，血滴被切割、粉碎，那毒质仍在，以一种更加难以防范的形式向谢晓澜靠近。

　　雾！

　　粉红色的毒雾，一分一寸地穿过剑炁构成的防护网，渐渐笼向竹楼另一头。

　　唐琉璃清浅的笑容出现在粉雾之中，朦胧而梦幻，果真像一位女神。

　　谢晓澜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但他额上细汗密集，手指挥弹间也已慢了稍许，以剑炁伤人，刺出的每一剑都是真气的凝结，刺得越多，真元消耗越大，唐琉璃幻出漫天血珠，谢晓澜又该以多少剑炁回应？

　　唐琉璃踏前一步，那片粉色毒雾也跟着逼近半分，谢晓澜身形微晃，并没有退步。他已退无可退，他若退，毒雾趁势扑来，不仅是他，连同燕儿羽都要遭秧。以毒为食，以毒维生，没有人能够抵受住唐琉璃的杀手锏，这是她二十多年生命历程中以身淬炼的致命毒药。

　　若谢晓澜能够多出一只手来，对唐琉璃施以致命一击，战局固然就此了结，但他自己难免因为毒雾的侵袭而送掉性命，何况还有燕儿羽……

　　“着！”

　　一声暴喝，一条长蛇般的索子紧贴着地面蜿蜒而出，去势虽极古怪，却更迅捷，闪电似也卷向唐琉璃的双腿。

　　谢晓澜自己的确不能多长出一只手来，但他却可以多个帮手，杀手界中赫赫有名的“玄燕”，绝对足以胜任。燕儿羽只是体力不支小憩片刻，他又不是当真昏倒，更加不是睡得死沉的肥猪，谢晓澜独自御敌许久，难道还不能够将他从睡梦中闹醒？

　　其实，唐琉璃早该想到这一点，只是谢晓澜已经给了她一个意外，吃惊之下她便忘记旁的事情，只全力对付谢三少一个。燕儿羽不该是一个被遗忘的人，任何轻视“玄燕”存在的人都将吃个大苦头。

　　耳畔听得下方卷袭来的凌锐风声，唐琉璃心道不妙，此刻她全仗着毕身内劲才能催动毒雾，自身并无半分防御内力，哪怕一个小儿用匕首轻轻一戳，也能令她立时毙命。“玄燕”这一手突袭着实来得歹毒，谁又能想到谢晓澜与人拼斗时竟也调来帮手？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唐琉璃与之相距甚远，再是本领高强的帮手多也无可奈何，但谢晓澜的帮手偏偏就是“玄燕”，“玄燕”擅使的正是足以及远的合金长索。

　　这也是天意吧！

　　轻轻一声叹息，唐琉璃提气丹田，纤巧的一双玉足如凌波飞渡般腾起。便是这一耽搁，她所控制的粉红色幕墙忽地坍下一截，毒雾所封已及不得竹楼屋顶，其上空出一大片空间。只是，室内黑暗难辨，唐琉璃的防线固然出现如此明显的漏洞，谢晓澜却也无从发现。

　　燕儿羽精力并不放在对抗毒雾上，他一心要做的事情只是制住这毒女，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无论多么厉害的毒血毒雾，那都是旁枝末节的东西，真正的目标永远是人。

　　杀手的习惯，向来是直取目标。

　　左右分列的两柄短剑，“紫电”、“青霜”气劲相互抵销，竟没发出半点声息，待得唐琉璃发现之时，左胸、右腹已俱在剑势笼罩之下，迸激而出的剑气几乎可透肤直入。无论向左或是向右向上向下，唐琉璃的退路都已被封死。

　　燕儿羽的剑上没有淬毒，以他的手法，所取皆是要害，实在无须再借助旁物。

　　唐琉璃正身在半空，如何能够借力躲避？燕儿羽此前一直隐忍不发，便是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动手，此刻，他等到了！

　　“勿伤她性命！”

　　谢晓澜在燕儿羽使出合金长索之时便即出声提醒，他毫不怀疑这只燕子的能力，此前动手杀那怪婴时，燕儿羽便是悄无声息地得手，论及杀人的本事，谢晓澜也未必及得上他。

　　唐琉璃还不能死，她这样的美人固然格外得人怜惜，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唐门，死了一个唐琉璃，谢晓澜也就不用再与唐门交涉，他那惹祸的妹子便讨要不回。若非为了谢晓玉，剑术通神的谢三少何苦以己之短破敌之长、与唐门以毒作赌？

　　谢晓澜的声音不大也不急，燕儿羽耳朵却极好使，断不会错过这样指令。原本，燕儿羽就是个惯于听命行事的执行者，骤然听到熟人的声音，下意识地就遵循着去做。但两柄短剑已然脱手而出，便如覆水难收，剑亦难救！

　　章十八　索子

　　唐琉璃当此剧变，心神难定，粉色毒幕又坍下一大块，她虽擅使剧毒，临敌应变的本事却逊色三分，还做不到“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大境界。

　　燕儿羽暗自咬牙，谢晓澜招呼一声来得容易，却是苦了他这动手的，真气要做到收放自如已是不易，更何况那两柄短剑早已飞出，还能够追得回来？

　　谢三少自己本事高，就把旁人也想得跟他一般高？

　　燕儿羽一抖手，细长的索子受燕儿羽内力所激，突地改变方向，笔直竖起，向唐琉璃小腿卷去。他在这条索子上下的功夫比他吃饭睡觉的时间都长，那等同于是他手臂的延长，只要燕儿羽所想，几乎都可操控着长索做到。

　　唐琉璃本就境况堪忧，她根本分不出心神兼顾其他，被燕儿羽长索一卷，立即着了道儿，身体随之被扯得摔出，竟恰好避过了两柄短剑的杀招。

　　不过，她来不及高兴，几乎是同一时刻，她那一片毒雾构成的幕墙轰然崩毁，再也构不成逼胁之势。

　　即使如此，谢晓澜仍不能靠近，甚至燕儿羽也不敢利用长索将唐琉璃拖近，而只维持着禁锢的状态。她一身的毒血，就像是个点燃引线的炮弹，随时都可能伤人性命。

　　燕儿羽道：“唐姑娘是主，我二人是客，客随主便，姑娘不打了，我们就不打。”

　　唐琉璃柳眉倒竖，怒道：“堂堂男儿，行此鬼祟伎俩，你倒好意思跟我论主客之便？”

　　燕儿羽一扬眉，痞笑道：“彼此而已，我不过装晕施个偷袭，哪里及得唐姑娘给三个大男人下春/药的手段？唐姑娘，论胆魄，就是妓寨里的姑娘，也及不上你啊！”

　　跟燕儿羽斗口，那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自小混迹市井，嘴上功夫也是不饶人的。

　　谢晓澜暗自好笑，被唐琉璃阴了一把，这只燕子心里正窝火呢，早想发作了。他去找唐琉璃的茬子，总强过来寻自己的麻烦。因此，谢晓澜索性闭口不言，想听听唐琉璃说些什么。

　　琉璃姑娘脸上微微一红，约摸是有些愧意，不过，很快她的面色又恢复如常，淡淡地说道：“你两个自有苟且，便是没有这药，难道就不会行那事？”

　　燕儿羽被她说得一怔，暗忖这小妮子，年岁也不太大，眼睛倒是毒得很！却又转念一想，她下药的事情与自己两个有无私情有屁相干？连那唐老五都被她算计其中呢，那可是她亲堂弟，一个门里的亲戚。

　　唐琉璃看出燕儿羽的想法，立刻说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取。我并没有请你们上门，一切的灾祸都是你们自己招惹的。就像老五，他要不是屡屡摸进我家窥视，又怎会一见那陶罐便想去探个究竟？之后的事情又能怨得谁？”

　　谢晓澜与燕儿羽对视一眼，恍然道：“那时候的香甜气……”

　　唐琉璃摇头道：“与那无关。”

　　燕、谢二人齐声道：“那与什么有关？”

　　唐琉璃狡黠一笑，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欲海情池，痴者自迷。”

　　燕、谢待要再问究竟，唐琉璃却又道：“谢晓澜，你欠我一个孩子，这笔债必须还。”

　　谢晓澜头疼道：“唐姑娘，我确定自己与姑娘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姑娘为何认准了我？”

　　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虽是良材美质，但也还未到非君不嫁的地步，唐门声势并不逊色于神剑山庄。

　　唐琉璃道：“别人的，我未必稀罕。即使有我瞧得上的，那也是我的事情，这并不能抵销谢三少你的责任？”

　　谢晓澜不解道：“我的责任？”

　　唐琉璃道：“对啊，谢家子弟向来敢做敢为，三少爷毁我一子，如何不该赔我一子？”

　　至此，谢晓澜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唐琉璃之所以提到那个陶罐，正是因为陶罐被打破后，那古怪的婴孩儿出世，才惹出之后许多事端。三人当时确有不是，不该杀死那婴孩。

　　燕儿羽呵呵笑道：“唐姑娘，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杀死那孩子的，是我，而非谢晓澜。若要赔你一个儿子，那也该是我，而非谢晓澜。唐姑娘你不分主次，硬要找个不相干的人讨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对谢三少情根深种，借机占便宜呢！”

　　唐琉璃妙目微转，流波顾盼，道：“莫不成燕公子是想毛遂自荐？这样也成，燕公子的条件原也不错，稍加调理，大约也能使得。”

　　唐门位于川境，除了汉人之外，更夹杂着不少蛮族，行事颇不拘礼法，尤其女子量大妄为，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更加不同于江南柔美温驯的闺阁之美。

　　谢晓澜暗自摇头，随即制止了燕儿羽欲要出口的话，说道：“唐姑娘，你该瞧得出，我二人早已情深互许，谁都没办法再与唐姑娘结一段姻缘。”

　　唐琉璃“呸”地一声，薄嗔道：“谢晓澜，我再说一次，你们男人别太自以为是！谁稀罕跟你结合？你肯我还不肯呢！我只是……只是要你一点东西。”

　　燕儿羽与谢晓澜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半晌才道：“什么东西？”

　　唐琉璃低声道：“一滴精血。”

　　

　　章十九  传承

　　唐琉璃轻描淡写地一笑，说道：“你们以为我是妖媚冶荡的女人，一心想诱骗男人行那合欢之事？那却大错特错了，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唐琉璃说话之时，神情语气均与前不同，似乎有种圣洁的意味，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所言非虚。一个渴望孩子的母亲，无论如何也让人生不出恶感来。

　　燕儿羽皱着眉，小心斟酌言辞：“你要是喜欢小孩子，自己养一个也不是难事，却为何要将它弄成那种不人不鬼的魔样？”

　　唐琉璃黯然道：“毒人若要生养孩子，相当艰难，因为毒人的体液均含有剧毒，并非普通人能够承受。我琢磨了多年，才寻找到一种特殊的法子，无须以交/合的方式亦能孕育子嗣。”

　　谢晓澜忆起这姑娘初现身时携带的奇特器皿，又联想她所说的话，心中一动，说道：“你是想取男子精血注入体内，达到孕育的目的？”

　　唐琉璃默然点头。

　　谢晓澜却又道：“这种方法恐怕也行不通。”

　　燕儿羽奇道：“为何？”

　　谢晓澜道：“唐姑娘已说过，毒人体液中含有剧毒，普通人既然承受不住，那其供给的精血同样抵不住毒性的侵蚀，最终将被吞噬，无法实现孕育的目的。”

　　燕儿羽向唐琉璃望去，果然见她又点了点头，叹息道：“我也是试验多次之后，才想到这种可能，若是当时谢三少也在场便好了，或许我便不用耗费许久时光。”

　　谢晓澜淡然一笑，并不接口，心中却想，若是我当时便在场，怎还能容许你做出后面许多事来？唐琉璃既一心想要个孩子，这些年里，也不知她坑害了多少良家无辜少男。

　　唐琉璃又道：“被你们杀死的，那是我唯一的一次成功，但仍只是一个瑕疵品，一旦脱离毒液的滋养，它活不过半个时辰。而即使是这样的失败品，它的来历也属不易。”

　　“是挺不容易的，若非那怪物的父亲也是身具奇毒，它如何能够抵挡住你的毒性，降生世间？”谢晓澜淡淡地说道。

　　唐琉璃目中微有惊异，一缕精光闪过，她若有所思道：“原来，你知道的事情比我料想的还要多。”

　　谢晓澜道：“有些是我早已知晓的，有些却是你告诉我的。”

　　唐琉璃道：“我告诉你的？”

　　谢晓澜道：“你对男人并没有兴趣，但却设计让我们发生关系，如今看来，唐姑娘的意图很明显，只是为取得一滴精血，好达到孕育子嗣的目的。同样的事情，这竹楼里一定还发生过，甚至那事情还闹得极大，以致唐老太太震怒，令你不敢妄动……”

　　“私奔！”

　　燕儿羽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说道：“私奔的那哥俩儿该不会也是着了琉璃姑娘你的道儿吧！”

　　唐琉璃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她没想到几句话就被这二人分析出许多信息。

　　谢晓澜点头道：“对，就是私奔。说来唐枝、唐迷两位公子也有够冤的，因为这么个原因被逐出唐家，而更冤的是，他们的血源与你太过接近，孕育出来的孩子天生便带有残疾，只能泡在一只罐子里。”

　　唐琉璃喃喃道：“与唐枝无关，那晚，我约的是唐迷。”

　　唐枝擅长制药，而唐迷却因试毒太多，落得一身伤病，如果唐琉璃需要寻找一位能够抵受她毒性的男子与之孕育子嗣，唐迷倒极为合适。但可惜，这二人同样份属唐门，乃是同姓同宗的堂姐弟，迫于人伦压力，他们绝不可能正大光明地结合。

　　唐琉璃并不需要正大光明，她只需要一个孩子，至于其他的事情，她都有办法悄悄掩盖。

　　岂知那夜虽计划周祥，仍然出了意外，唐枝不知怎的竟找了过来，两人迷乱之下相/奸/成爱，竟不顾声誉，叛出唐门。唐琉璃的孩子如期落生，然而那却是个可怕而短命的怪物。

　　“谢晓澜，你知道了我太多事情，我只有一个要求，难道你还要推却？”

　　谢晓澜沉吟不语。

　　燕儿羽斥道：“你还想弄出那样一个怪物？唐四，我看你真是疯了。谢晓澜，你若敢应承这疯子，我……我先戳死你！省得越见越生气！”

　　唐琉璃道：“谢晓澜，你不该拒绝我的。你知道如今你这一身的毒，还能撑多久？”

　　燕儿羽顿时记起谢晓澜所中“冰蓝”剧毒，面色一黯，心中更为不甘。

　　谢晓澜柔声道：“原本还有半个时辰才会毒发，但与你打过一场，恐怕连一刻钟也撑不过了。”

　　他说话的语调不急不徐，就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难道真能视若浮尘？

　　唐琉璃道：“如果你帮我，你的毒我自然会替你化解，你不仅不会丢掉性命，你的旧相好也能活得欢蹦乱跳的，绝不会葬身在一滩毒血当中。”

　　谢晓澜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道：“唐姑娘见谅，这件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不是不为，是无能而为。

　　谢晓澜道：“唐姑娘方才不还奇怪，为何我竟能够压制住欲念？并非我解毒本事高超，实在是有心无力。”

　　唐琉璃尖声叫道：“你……你那处竟是无能的？”

　　谢晓澜默然不语，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样的问题原也无从回答。

　　燕儿羽内心更是狂潮汹涌，谢晓澜是否无能，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在百花山庄的时候分明还是好好的，怎的几月不见，就变成这样了？

　　他心中自然并不相信唐琉璃所说，但眼见为实，谢晓澜方才确实全无反应，这似乎又极不合常理。谁能想到，他燕大爷还有替人操心下半身的时候，他岂非连自己都操心不过来？

　　燕儿羽一撇嘴，决定事后好好审一审谢晓澜，他直觉此事没这么简单，谢晓澜也不会像唐琉璃说的那样……无能。

　　便在此时，谢晓澜缓缓地说道：“唐姑娘难道忘记，我身中何毒？”

　　唐琉璃迟疑了片刻，之后才道：“你是说‘冰蓝’？”

　　谢晓澜道：“正是‘冰蓝’，我身中此毒，全身血脉都快被冻住了，哪里还能起什么欲念？”

　　燕儿羽听得极不耐烦，似乎他对谢晓澜的隐私被拿出来反复质问也十分反感，打断话头道：“那些事情往后再说，唐琉璃，你先替他解了毒再说。”

　　唐琉璃眼睛一亮，道：“解了毒，你便能依我所言？”

　　谢晓澜微笑道：“不能。”

　　唐琉璃怒道：“那还想骗我解毒？门儿都没有。”

　　燕儿羽却一紧长索，道：“你落在我手里，还有什么条件好讲？我想开门开窗都可。”

　　唐琉璃怒极反笑，道：“那可未必！”

　　燕儿羽道：“难道你还有脱身之策？”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阵轰隆隆剧响，似是山石滚落，还带有无数泥沙滑下，燕儿羽大惊，伸手便去抓谢晓澜。恰在此时，谢晓澜也伸出手，两双手紧紧握在一处，二人相顾一笑，随即循声辨识。
　　

　　章二十  幻地

　　只这一瞬，一块小牛犊般大小的山石砸向唐琉璃的竹楼，屋顶竟被贯穿一个巨大的窟窿，所幸那山石还砸得不够准，只掀起了大半的屋顶，未将整座竹楼砸得坍塌。

　　燕、谢二人足不点地般齐向后跃，瞥眼间，正瞧见唐琉璃伏身在一只野物的背上，疾若电掣地向屋外窜去。瞧那野物的个头、体态，似乎是一只花豹，二人同时想到了那个擅使毒的唐家小姑娘，原来她并没有走远。

　　对于唐琉璃而言，唐门多半已经待不下去，老三老七的事情败露，唐老太太恐怕不会轻饶了自己。在这以毒著称的世家，唐琉璃既如鱼得水，却又备受束缚，只要她活着，就必须与毒物打交道，而那恰恰是她最厌恶的东西，若不是这身毒，她也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拥有自己的孩子。

　　唐门给了她拥有的一切，却剥夺了另一些她向往的东西。

　　燕儿羽想要留住唐琉璃，被谢晓澜暗中阻止。

　　“你是嫌她的血不够毒？还敢去招惹她！”

　　燕儿羽愁眉苦脸道：“她跑了，你的毒怎办？”

　　谢晓澜若无其事道：“你不是说过，谢家三少爷解毒本事贯绝当世，难道还有我解不了的毒？”

　　燕儿羽一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牛皮是那样吹的，是否真材实料，谁又晓得？”

　　谢晓澜道：“多试几次，你就知道是否真材实料了。反正日子还长，燕公子，不如结个伴吧！”

　　燕儿羽凝视他半晌，突然变得扭捏起来，道：“你……你说真的？”

　　谢晓澜拉住他手，凑到唇边一吻，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要去唐门，我也要去唐门，这不正是同行之人？同行结伴，当不致寂寞。”

　　原来谢晓澜说的结伴竟是这个意思！

　　燕儿羽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好看，明知道谢晓澜是在耍弄他，还是忍不住要生气的，一生气，也就输了。

　　不过，人生嘛，难免有输有赢，输的人未必不乐，赢的人也未必开心。

　　谢晓澜轻轻拉动燕儿羽的手，声音中仍带着笑意，道：“我说伴儿啊，现在该往哪里去？”

　　他的伴儿忍无可忍，一脚飞踢出去，谢晓澜忙侧身避过，燕儿羽一脚踢空，但立足之地却仍承受着骤然增大的压力，竹制的地板登时受力不住，“喀嚓”一声，竹条断裂，燕儿羽一个踉跄，足下落空，整个人也跟着往下掉。

　　谢晓澜援手以待，岂料他足下的地板也已裂开大半，稍受重力便承受不住，整片断裂开来。

　　“扑通扑通”连响，燕、谢二人先后落水。

　　原来，那竹楼竟是建在一片水域之上，大小几乎恰好掩盖住水面。几人上山时便已入夜，瞧得不甚分明，竟没发现这种状况。这时候，竹楼被巨石砸中，楼体坍毁，才露出其中端倪来。

　　燕儿羽原本是先掉落的，被谢晓澜伸手一拉，他落水的势头迟滞片刻，结果反倒是谢晓澜先掉了下去。

　　竹楼下的水池并不宽阔，却极深极寒，冻得人上下牙不住捉对儿打架。燕儿羽来回摸索几趟，竟未寻到谢晓澜。他与谢晓澜相识日浅，也不知这位三少爷水性如何，心中暗自祈祷，可千万别是个旱鸭子，一沉到底。

　　将头探出水面，深吸一口气，燕儿羽再度潜入。这一回，他是铁了心地要将人找出来，在水下潜游了许久，也不知过去几多时光，燕儿羽自己都有些昏沉，突然被人一把拽住领口，他刚想反手擒拿对手，就听那人柔糯糯地说道：“是我！”

　　那人是谢晓澜。

　　燕儿羽松一口气，与那人一齐上浮，此时天边已现鱼肚白，一抹霞光像是抹在少女脸颊边的胭脂，红艳艳的甚是娇媚。

　　借着渐明的光线，燕儿羽似乎瞧见水池底刻着几个字，他运起目力去瞧，隔着水波，仍旧模糊不明。

　　谢晓澜在他耳边轻声道：“欲海情波。那几个字是‘欲海情波’。”

　　燕儿羽想起了唐琉璃说的那句话。

　　“欲海情波，痴者自迷。”

　　那时候唐琉璃否认了燕儿羽等人起的变化是因为她下了药，反而说出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难道说，促使他们发生变化的并不是药，而是这片水池？这是一片能使人生出迷情的奇幻之地？

　　但谢晓澜又怎会知道水池底的情况？他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去查探池底乾坤？

　　燕儿羽心中生出的许多疑问都需要谢晓澜回答，但现在还不是解答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们需要上岸，换一身整洁的衣物，喝一碗热腾腾的姜茶。燕儿羽的体魄比常人强健数倍，甚至他觉得，谢晓澜在这方面也是不如他的，但池底的阴寒仍然让他吃够了苦头，谢晓澜这样的世家子弟，恐怕更难捱。

　　向谢晓澜望去一眼，燕儿羽发现他的神情很恬淡，一点也不以苦为苦，不过他的脸色很奇怪。原本，谢晓澜肤色微深，这时候却变得很白，而且带着点淡淡莹光，就像是一片被冻结住的海水。

　　谢晓澜最后说道：“大概，这才是唐琉璃藏起来的真正秘密。”

　　然后，他慢慢地闭上眼睛。

　　燕儿羽搂住他快速地破出水面，伸手摸去，谢晓澜的身体迅速凝出一层冰晶，将他整个人封在其中。

　　玄冰若蓝，是为“冰蓝”。

　　晨曦微嘉，一轮红日已经完全跃升云海，日光普照之下，温度回暖，却融不掉那片淡蓝色薄薄的冰层。

　　燕儿羽喃喃道：“你不是说解毒本事贯绝当世，就没有解不了的毒么？果然是吹牛的……”
　　
　　但我不能因为你爱吹牛就不管你，阿澜啊阿澜，你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你说去唐门？

　　好，咱们就去唐门！

　　

　　

　　

　　
（本卷完）